慕容逍挑眉。「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她坦白到驚人的話,意外令他的火氣降了一分。
「所以你同意我說的?」
在她家鄉梅崗鎮,中原金燕城慕容家的事跡並不難听到;雖然她自小就知道自己的未婚夫是慕容家的公子,而且她年年收到遠從金燕城寄來的生辰禮物也不曾間斷過;但直到她長大之後,才清楚體認到什麼叫門不當戶不對。就算她花家是梅崗鎮的最大財主,卻仍是不及慕容家的九牛一毛,更別說要跟那樣的貴族之家攀親了。可偏偏她爹娘卻很認真地看待這門親事。
她那副巴不得快快甩了他的雀躍神情,再度讓他的情緒惡劣起來。
「替我倒酒。」開口,卻是命令她。
花漾愣了愣。「咦?……呃……倒酒……酒在哪兒?」回過神,毫不在意他高高在上的支使語氣,她站起身往四周瞧了瞧,很快便發現一壺酒放在他椅榻側的小桌上。她立刻走過去、拿起酒壺,再移到他榻前。
「哪,你的酒。」直刺刺地將整壺酒遞向他。
他的下巴肌肉隱隱抽搐。「我是說,倒酒。」要他將酒壺拿起來灌嗎?她到底是故意整他還是裝笨?
經他一提醒,她這才猛地醒悟,不好意思地吐舌笑笑,趕緊在大桌上找到酒杯後,穩穩地將酒壺里的酒倒到杯里,再遞到他面前。「來,你的酒。」
冷眼旁觀她動作的慕容逍,面無表情地盯著她清亮到礙眼的笑臉。哼了哼,他接過酒杯。
再次佣懶地斜靠在椅榻背上,他舉杯,慢慢啜飲了幾口。
「……喂!到底怎麼樣?我听我爹娘說,一等我滿十八歲,你家就要來迎娶我。我再過半年就要十八歲了,你要退婚的話,可得快點兒行動。」花漾可沒辦法像他那樣悠哉。「你家里的人應該跟你說過這日子吧?」
「你以為,我們會真的遵守這種承諾?」他故意道。
花漾不笨。看了他兩眼,原本一直笑著的小臉首次皺了皺。「我想,要是這樣,你也不會知道這親事,而我更不可能每年都收到生辰禮物,對吧?」
而且,半年前,她家就收到慕容家老爺的親筆問候信函,表明一年後會遵照約定去迎娶她進門的事,所以她才會開始苦惱。其實高攀不上慕容家是理由之一,但最大的原因是她根本不想嫁人。她想跟師兄一樣四處仗義行俠,並且游遍五湖四海。她曾跟師父師兄說過自己的心願,不過他們總是笑她傻;因為知道她爹雖然寵她,但對于「報恩」這件事可半點不會讓步。
也就是因為這樣,她才決定親自來找慕容逍商量。
她認為,依慕容逍的身分和個性,應該比她還不願接受這親事的安排吧。
盯著她滿是遺憾的表情,慕容逍很確定她並不是裝出來的。
哼!多少女人夢寐以求想嫁進慕容家、當慕容家的少女乃女乃,沒想到她倒想盡辦法要把這機會往外推、要和他劃清界限……
他偏不讓她如願!
至少不是現在就放過她。
「很多人都想要和我慕容家攀上關系,那些人什麼手段都要過,所以你以為我會輕易相信你真的要退婚這種話?」某個念頭迅速生成,他開始用話引誘她。
花漾立刻急地跳起來。「我發誓,我對你真的沒有其它企圖!」他怎麼這麼不相信人啊?本來她還以為很快就可以解決這事,只要她跟他提,他一定會爽快答應,哪知道他疑心病這樣重!
「你要如何證明?」墨黑的眸掩過一絲惡意和趣然地看著她的跳腳緊張。
她錯愕,愣住。
啊?證明?這要怎麼證明?
著惱地抓抓頭,她皺著眉苦苦思索。
慕容逍忽然發現,看著這丫頭被困住的神情,反倒使他的心情變好了一些。
「我倒有一個辦法可以讓你證明……」觀賞夠了她的焦躁苦惱,他才慢條斯理地開口。
她來回踱步的腳丫子馬上停住,跳到他面前,一張閃著燦亮神色的小臉迎向他。「什麼辦法?你想到什麼辦法了?」催促他。
不動聲色地睇著她再度閃現笑意的眉眼,一縷清淡的幽香不期然竄進他鼻間,他一怔,胸口下的心髒莫名鼓動一下;但他立刻回過神,很快便甩開那一瞬間的失常,輕易又掌握住自己的心思。
「我看就用時間來證明吧。」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這才對著表情愣愣不解的她繼續道︰「我要觀察你一個月。在這一個月之內,我會仔細觀察你是不是說真話,再考慮要不要退婚。」
「這個……哪有這種辦法啊!」既驚訝又覺得好笑。她搖搖頭,想到重點了。「你要不要相不相信我,應該兩二二天就可以知道了吧?一個月?時間太長了。再說……你要怎麼觀察我?每天把我叫到跟前一次,然後問我一個時辰的話哦?」忽然懷疑起這男人的腦子有沒有問題。
沒錯過她懷疑的目光,慕容道對她板起臉。「你以為我很閑嗎?這一個月,你當然是跟在我身邊,供我隨時觀察檢驗——」
他話還沒說完,花漾已經叫了出來。「這怎麼可能!你你……你不要太過分了!喂!你的意思不會是要我當你的下人吧?」
「要不要隨便你。」他也很乾脆。「反正急著要退婚的人又不是我。」以退為進。
「你……」握拳,她忍住打昏他的沖動。不過這時地上忽然傳來的申吟聲讓她一頓,想也沒想的,立刻跳到那個正轉醒過來的隨從旁邊,蹲,毫不猶豫地再補他一拳——
連哼都沒哼出聲,倒楣的隨從再次被打暈過去。
看著她俐落揍人的動作,慕容逍臉頰的肌肉不禁跳了跳——這丫頭,果真不是普通的千金小姐。
解決了隨從,花漾起身,瞄了那個優雅坐在椅榻上、一副這事一點也不急的男人一眼,反倒開始懷疑起自己是不是猜錯了。
這人難道真不介意要娶她?
……可她一點也不想嫁給他啊。
「慕容逍……你要不要再想想其它辦法?」苦著臉,她只想用最快的速度辦好這件事。
修長的手指閑閑地把玩著空酒杯,他似笑非笑。「我覺得,就照約定娶你這辦法比較不用大腦。」
她頓感挫敗。「……那……縮短時間行不行?」掙扎。
「一個月。」沒得商量。她愈掙扎,他愈想玩她。
她忍不住咬著牙,忿忿地控訴︰「你根本是在勒索我!」
沒想到他竟涼涼地點頭了。「對。我身邊不巧剛好缺一個下人。而且,我瞧你身手應該不錯,可以順便替我扛扛雜物、打退一些蒼蠅蚊子什麼的。你不會以為我很善良好騙,你一來我就該高高興興答應你退婚吧?」
瞪大眼楮看著這個一點都不可愛的男人,她最後吐了口大氣。「你哪里善良好騙了?我只是認為你應該跟我一樣非常樂意擺月兌這樁婚事而已。」
「現在你應該知道,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這種事了吧?」他斜睞向她。沒錯!他承認他是在勒索她,故意要整她。這丫頭恐怕到死都不知道,就是她這副迫不及待要擺月兌他的態度惹惱了他。有時候,誠實坦白可不是件好事。
是是是!她明白了。
在屋里團團轉了兩圈,又停下來,她扭頭朝那正在倒酒喝的可惡男人覷去。「你不怕我趁機掐死你了事?」待在他身邊,她更好偷襲了。
「你會嗎?」那倒刺激。
「……不會。」最後悶悶咕噥。
為她的誠實,慕容逍差點仰頭大笑。除去她令他生氣的那一部分,他忽然發現她還真是個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