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
一個欲刺殺他、又敢不蒙面的刺客。好膽量!
石森樹緩緩調勻氣息,他清澈見底的眼瞳里漸漸現出一絲冷笑。
他見過那張臉。
雖然剛才她的面部輪廓在黑暗中依稀可辨,但此刻他僅只稍加一想,便立刻將那張臉與他不久前才在酒樓見到的少女連結了起來……
那雙在黑夜中依然熾熱狂放的眼楮、那股生人莫近的冷邪氣勢……
是她吧?
是什麼人派她來刺殺他?
他知道對他有殺意的人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可是敢只派這麼一個小泵娘來下手,該說對方太小看他,或者小泵娘另有殺招?至于跟他有仇的,總不是她吧?
抬頭看了剛從烏雲後露出臉來的皎潔銀月一眼,嘴角揚起清冽的微笑,接著他回身往屋里走。
清涼的夜風吹過,空氣中盡是花的甜香。
就在才發生過短暫激戰的牆外數十呎處,一抹暗影斜倚在樹下,一雙如狩獵般緊盯著那幢屋子不放的晶亮眼楮,其中有種困惑、低落的矛盾情緒閃過。
直到烏黑的夜空綻出月色銀光,暗影才倏然往另一個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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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大亮。
清早的雅興酒樓開店前,有個人影已坐在靠窗的位置吃著她的早膳。
為她端上早膳的店小二退開前忍不住多看了這昨天意外提早回房、讓他們私下對她的狀況東猜西想的小泵娘幾眼。
「……呃……姑娘,您的臉色好像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我去替您請大夫來?」月兌口而出。雖然這小泵娘陰陽怪氣,讓人難以親近又不怎麼和人說話,不過畢竟她也在他們店里連續待了好幾天,會對她生出關切是很自然的。
少女舉箸的動作一停,抬眸望向站在桌旁沒走開的圓臉親切店小二,出乎他意料地,開口了。
「飯。」一字。
店小二又驚又愣,一時沒听明白她的意思。「啊……什麼?」
她冷眸一挑,把手中的空碗丟向他。「還有酒。快去!」完全不掩厭煩的語氣。
店小二連發呆的時間都沒有,反射動作地接住她丟來的碗,趕緊退下。「是……抱歉……我馬上去替您端來。」
店里當然有人看到這一幕了。不過就連掌櫃的也只是處變不驚地繼續做自己的事,其余人則忙著打開店大門,開始招呼從外面進來的客人。反正天大地大,客人最大,他們連最過分的刁難都應付得來了,更何況這只是擺臉色給他們看的小場面。
很快地,少女桌上多了一碗熱騰騰的白飯和一壺酒。
不過,她立刻察覺了不對勁。
替她擺上飯酒、接著施施然在她對面椅子坐下的當然不是店小二,而是一身神清氣爽、俊挺耀眼的男子。
少女一抬眼,就看到毫不客氣落坐在她前方、並且優雅笑望她的酒樓老板;他那仿佛識透了一切秘密的眼神和笑意讓她的心口微蕩了一下,不過她的表情並沒有變。只瞧了他一眼,便自顧自地伸手將他放下的白飯拿起。
「這是你的刀吧?」像是將撿到的失物平安送回原主人手上的好心人一樣,石森樹將好幾支看似普通、卻寒氣森森的鋒利小刀放到她面前,然後開口問,臉上的笑容絲毫不減。
她只睨了桌上的刀一眼,便繼續吃她的飯。「是我的。」沒否認。她若無其事、輕描淡寫地回答。
這家伙也未免太有氣魄了。
石森樹沒料到她竟敢直認不諱,有些詫訝。
睇著眼前少女毫不在意被揭穿刺客身分的冷靜從容,他反而更覺得她目的不單純。
指節間把玩著這足以令人致命的小刀,他直直盯進她的眼心,牲畜無害的笑里糅進了似有若無的冷度。「你知道,此刻你的命正掌握在我手上……」
她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接著還是不停地朝桌上的飯菜進攻,好像天底下再沒有比吃飯更重要的事似。
看著她的不當回事,他挑起眉。不過,奇異地,她這一副毫不在意旁人的豪邁吃相,反倒讓他眼底的寒意稍融。
「……店里的飯菜有這麼好吃嗎?」沒押著她質問她刺殺他的事,他竟這麼問她。
她正在掃蕩最後一盤豆腐青菜湯,沒空理他。
沒想到他不但不在意,還揚手招來了店小二,要他準備兩份早飯過來。
而早在他一來就直接找上少女、還仿佛和她相識已久地互動起始,一旁偷偷觀察著的許掌櫃一干人等,簡直愈看愈目瞪口呆。雖然他們听不到老板和她說了什麼,不過他捧著幾把小刀放到小泵娘面前這舉動,也未免太……太驚嚇人了點。就算老板看人家小泵娘不順眼,想趕她出去,也不必搞出這種場面吧?
他們向來知道老板為人溫和,總是與人和善,而且就算他有點武功──從老板家出來的,當然沒有人不會武功──他們卻不曾見他施展過,店里當然就更沒有他施展的機會了,所以他們也不清楚老板的武功厲不厲害,而此刻他竟忽然拿著小刀在小泵娘面前晃,難不成他們老板是想改行賣刀子?但令他們更加瞠目結舌的是,他似乎還打算和小泵娘一起吃早飯……
酒樓的客人陸續增加,不過少有人知道店老板在這里,所以除了因為他俊朗的外型和溫文儒雅的氣質不時吸引姑娘家臉紅偷瞄外,他並沒有受到其他干擾。
她自然也听到他對店小二的吩咐了。直到這時,她才終于停下進食的動作,抬頭向他看去。
石森樹回視她的兩眼中莫測藏神,但他臉上仍是笑意俊雅。
「因為你認為可以一次就達成任務,所以沒想到應該要掩藏自己的容貌嗎?」長臂一伸,再收回,桌上的刀已經消失無蹤,他一邊以慢悠悠的語調奇道。
她不吃了,動手拿起酒壺倒酒。顯然她也早清楚他不會把她的刀還給她,所以她眼楮眨也不眨地讓他又收掉她的刀。舉杯,喝酒,她垂眸盯著他放在桌上、勁瘦修長的手指。
「我得讓你知道,殺你的人是誰。」總算又開口了,但這意料外的答案,卻令人哭笑不得又驚異。
挑眉,石森樹也感到有趣了。「那麼,你是誰?」順著她的口風。
「小檀。」微撇唇,她說。
「小檀……」這是她的名?
這時,他的早膳來了。笑得一臉曖昧的店小二將他的早膳擺到桌上,再對他擠眉弄眼了一番才退開。
自稱「小檀」的少女並沒有發現店小二的表情,她放下酒杯,才又將視線移到他言笑晏晏的臉上。
「小檀,我跟你有仇嗎?」沒立刻動手用飯,石森樹的語氣仿佛兩人只是在談論今天的天氣好不好。
「沒有。」她竟難得地有問必答。
石森樹柔笑似風。「所以,你只是被人派來的?那個人是誰?」問深了。
「嗤」的一聲,她突然像听到什麼好玩笑話一樣地笑了出來。不過,即使她的笑只如曇花一現,石森樹卻意外被她那一剎間宛如陽光燦爛乍現的短暫神情弄得一怔。
也就在他稍失神的短短這一瞬,一道寒光同時射上他胸口……
異變在電光石火之間發生,也在電光石火之間結束──那一把暗算的小刀並沒有達成目的,它被一面瓷碟擋下。「叮」的一聲,挾著驚人力道的刀尖一半沒入碟子中央,而抓起碟子的那只大掌主人,面不改色地緩緩用另一手將釘在其中的要命刀子給取下。
坐在他對面的暗算者,則微露挫折地略垂下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