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淨經過好一會才消化掉這些訊息——雖然對她來說,其中最重要的只有「白姆死了」這件事,不過經由易天爵透露的這些,她也約略知道了白姆的舉動。
白姆死了,她的仇報了——不管殺死白姆的那個人是誰,她只要知道自己的仇報了就好……
長久累積的壓力終于得到釋放,她全身的力氣像是突然被抽光,接著軟軟倒在地上。
轉瞬間,易天爵已將她抱坐回椅子。
眨眸,舒淨盯視著近在眼前的臉。「謝謝你。」她輕聲道謝,為了白姆的死。
易天爵挑起唇角,目光下移,瞄到了桌上她仍未動的飯菜。「你還沒吃飯……」語氣一沉。
「我在忙。」舒淨已經忘了吃飯這件事。
易天爵斜睇了她一眼。
接下來,舒淨在他的監視下吃完她忘了的午飯,甚至,更被逼著回房去睡午覺,而他就攬著她一起睡——她的反抗無用。
然而,在她從易天爵口中得知白姆已死的隔日,她意外見到範兒青倚在易天爵懷里喝酒狎笑,甚至不顧席間有旁人在看,拉下他的臉就是熱辣辣一吻……
範兒青還覷空朝站在窗外的她做出得意的笑容。
舒淨面無表情地轉身離開。
沒想到第二天早晨範兒青又跑來她的工作房——
「喂!別以為你現在有了宮主的孩子就了不起,我告訴你,我也可以有宮主的孩子,只是我還不想要而已。」範兒青趾高氣揚地看著她。
舒淨充耳不聞地繼續做自己的事。
「哼!不過我看你生不生得出來還是個未知數。你身上又是藥又是毒的,別說小孩子保不保得住,就連宮主最近也不來你這里了吧!」範兒青厭惡地抽抽鼻子。
「讓開。」舒淨捧著熱水。
範兒青跳開。
「你知不知道為了你,我們有幾個弟兄在攻擊白聖教過程中犧牲了?!」她的怒氣忽然涌了上來。
舒淨攪著藥汁,面色平靜。
範兒青怒火更盛。「這有化骨毒的事,這里也死了不少人。他們的死也跟你有關;現在再加上因為你,讓許多人在南蠻時時刻刻身陷危險。如果不是你,他們根本不會死!」她一指指到她鼻端前。「你到底有什麼值得我們為你拼命、為你做事?!為什麼你還有臉留在這里?!為什麼死的人不是你?!」
舒淨的手一頓,終于抬眼看著一臉憤恨難平的範兒青——她忽然有點明白了,原來這女人看她特別礙眼,除了因為易天爵,也為了天門宮其它人……
她和易天爵交換條件各取所需,她無愧,也從未想過背後會牽連到多少人;她心里只有毀滅白聖教、只有殺掉白姆……
為什麼……她還留在這里?
真的只是因為易天爵還沒厭倦她,所以她才有留下來的借口嗎?
心深處,似有什麼答案就要浮現,她卻悚然一驚,壓下它。
所有念頭在轉瞬間生起、掠過、再沉澱,她盯住範兒青的神色仍舊淡靜無波。
「你跟我說這些,是要我對誰生愧疚?我付出了代價,我沒有對不起任何人。我相信你們效忠易天爵,甘願為他奉獻出一切,包括生命;你們不會怨恨你們的主子,所以你我都很清楚,你只是找到了一個鞭笞我、驅趕我的理由。」她的語氣不帶尖銳。「除了這些,你還想要說什麼?」
像挨了記耳刮子,範兒青有些狼狽地瞪著她,幾乎說不出話來。「你……反正等宮主對你厭倦了……到最後你還不是得走!你以為你真的可以母憑子貴嗎?!」
舒淨那雙妖艷的眸凝看著她,一時令她無法控制地心驚膽跳起來,額上禁不住滑下一滴冷汗。
「出去。」舒淨終于下逐客令。
範兒青一愕,有些不安地瞪著這女人過分平靜的臉色。
舒淨挑眉,範兒青的心跟著一跳。
「你……哼!今天就暫時先放過你,不過我勸你最好是自己識趣點兒。」不甘心地又丟下話才走人。
範兒青一走,舒淨的眉跟著一蹙;又呆了一會後,她忽然開始用超乎平常的力氣繼續攪拌著手上的藥汁,接下來,她仔細迅速地整理出所有她必要的東西,包括保命的藥……
夜里,舒淨刻意以身誘惑易天爵。之後,易天爵擁著她沉沉睡去,她趁此時悄悄起身溜下床。
回頭望了床上男人沉睡的臉龐最後一眼,隨即不再留戀地走出房門,直往地下宮走去。
她沒由大宅的任何一個門走,而是選擇從地下。
循著易天爵曾告訴過她的其中一條通往外面的地道,她離開了易天爵。
不過,她不知道的是,在她推開易天爵的懷臂時,他其實已經醒了。
深遠的目光追隨著她堅定不悔的背影直到消失,男人稜角分明的臉上現出了一抹邪戾的笑。他在頷下交搭十指,隱隱吐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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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淨往南方走。她知道自己該去哪里——她要去找解藥。
雖然白姆已死,但她相信白姆一定不會讓自己畢生的心血化為烏有,在白姆最後留駐的地方絕對會有她要的解答。
她已經窮盡所有力量,卻依然無法成功突破蠱毒的最後一道防線。其實她不是不沮喪,只是她總以為自己一定可以找出辦法,但緊接而來的是白姆的死以及範兒青的話,讓她驟然下了這個決定,而且也深信,既然連熟知白姆用毒習性的她都解不了這毒,想來這世上已不可能有人有此能力了,因此她直接舍棄了對醫俠沈君的期待。
至于易天爵……他不是她能留戀的男人。
就在她驚覺自己對他的感覺已下再單純、當她乍然清楚自己對他的聲音、笑容,甚至身體產生眷戀的感覺而心情起伏動蕩時,她就明白,她非走不可——在範兒青朝她痛罵的那一瞬間,她明白了,也清醒了。
她不能再留下,不能再留在易天爵身邊。
她怕她再不走的話,會就此失去自己的心,會為了他不顧一切——而她不要成為這樣的女人。
至少,她現在還不想成為這樣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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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高,氣爽。
出了京城,往南定的第七天,舒淨坐著驛站的馬車來到了下一個大城。
她稍稍改了外觀裝扮;現在的她看起來,眉垂、鼻塌、眼皺,再加上兩鬢白發、一身又破又舊的衣服,她相信就算認識的人看見她,一時也認不出她來。這已是她能在自己身上做的最大改變——雖然白姆死了,但難保那些殘存的人不會再追殺她,所以她不得下做些防範措施,更何況……
她要防的還有天門宮的人。
這次不比上回,她有預感,易天爵一定不會輕易放過她。
暗皺著眉,努力將那男人的身影從腦海甩開,舒淨在街上慢慢走著,準備找一家客棧吃點東西和住宿。
就在這時,一陣馬車蹄踏聲由她身後傳來,並且快速接近,她頓住,回頭發現急急駛近的馬車,立刻移動腳步往旁邊靠。
稍顯華麗的馬車很快便由她面前奔馳過去。
本來,舒淨並不特別注意這輛馬車,不過在馬車從她眼前過去、剛好讓她看到探出簾子的一張臉時,她卻不由得驚訝地輕咦出聲。
沒多久,馬車在下條街的一問客棧前停下。
遠遠的,舒淨果然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下了馬車走進客棧。她垂眸,略略思索,接著不再多想地隨意在附近找了家小客棧住進去。
吃了晚飯,又向店小二打听好載客馬車明天出發的地點和時間,舒淨這才回客房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