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依她將他視為「責任」的心態來看,她絕不可能棄他于不顧,這一點,他對她有絕對的信心。但……都這種生死交關的時候了,他還是忍不住計較起來——如果他不是她的「責任」呢?
唉。
好郁卒。
盡避對那不解風情的女人有著無比的哀怨,英杰還是很理智地決定先收起長吁短嘆,因為眼前的現實是︰他要不自己爬起來想辦法和他們會合,要不就繼續賴在這里等死。
誰料得到下一秒會不會又有什麼怪物冒出來把他拆吃入月復!
他當然不會是那種等著乖乖受死的人。
休息了一會,他覺得體力慢慢回來了。手肘往後移,試著把自己由地面上撐起來。沒想到僅是這一個動作,他就已經累得氣喘吁吁,再加上免不了拉扯到胸前和肩頭的幾道傷,更是讓他痛得直冒汗。
好不容易由躺著變成坐著,他剛才蓄積起來的體力這下大概又所剩無幾了。
偏偏這時原本安靜的四周忽然傳來似有若無的異響。
英杰立刻全身緊繃,進入警戒狀態。他一邊吃力地將先前丟在身邊的大刀撈到手上,一邊抬頭尋找聲音的來源。
聲音來自天空,並且由遠而近逐漸清晰了起來,那種振翅聲和嘎嘎難听的叫聲,他可不陌生。
他面色一變!在微弱的光線下極目分辨那幾只從左方群山飛過來的究竟是不是他才打倒的那只三頭龍同類……
惡夢成真!
四、五只三頭怪龍正快速往他這方向飛來——不知道是他身邊這只怪龍死亡的氣息或是什麼吸引了它們,總之,他十分確定那群家伙的目標已經鎖定了。
他一點也不想成為它們的食物,但以他現在的狀況,恐怕連想拿起刀子嚇唬它們都有困難,更遑論打得過它們了。
英杰忽然覺得自己有種霉運未完、災星又來的預感。
五只怪龍伴隨著嘎叫聲很快地飛臨上空,在盤旋了一圈後,便爭先恐後地降至地面——就像獵到最上等的獵物般,一落地就圍在死掉的同類身邊,詭青的眼楮不斷在同類尸身上打轉,幾顆大頭像要捕捉什麼氣息似地上下左右轉動,看來似乎這里有比尸體的味道更令它們亢奮的東西。
五只怪龍愈來愈不耐地開始用爪子在死尸上戳戳翻翻,企圖挖出由這里散發出來的某種不停誘惑它們的邪惡力量。其中一只怪龍正把頭探進巨翼下時,一把銳利的大刀猛地從里面刺出——完全沒防備的怪龍被一刀劃開下顎,立刻哀號出聲向後跳開。
它這一中擊,馬上引來了其他怪龍的注意力。
一直躲在怪龍巨翼下的英杰,一刀刺中探頭進來的家伙後,就知道自己的行蹤無法再隱藏了,因此沒等那些大家伙來抓,他就從巨翼另一端爬出去。不意外地,怪龍立刻發現了他,巨爪馬上朝他掃過來。
英杰知道自己若想活著離開這里,絕對不能無謂的浪費體力,因此他舉刀砍去的力量,一定是快、狠、準。
一刀砍中怪龍最脆弱的下月復,鮮血隨即狂噴,其他幾只——包括剛才被伏擊的那只——全向他圍了過來。耳邊回蕩著驚人的怒吼號叫聲,他感到自己似全身浸浴在腥紅血海中。他強迫自己什麼都不要想、什麼感覺都不能有,只要專心殺它們就對了。
他拚了命地對它們展開攻擊,也閃躲它們的攻擊,但他的力氣畢竟有限,漸漸的,他感覺自己的身體愈來愈沉重,手也幾乎快握不住刀。這時,一只被他砍掉一顆頭的怪龍發了狂地舉起大爪朝他當頭壓下,而他才將刀子從另一只怪龍的肚子拔出,正要閃跳開時已經來不及了。
轉眼間,大爪已壓上他。怒氣在他胸口和腦中翻騰,突然地,一股連自己也不清楚的力量由身體某處迸發出來——
一陣狂風夾雜悶雷聲響瞬間爆開。在這同時,英杰只感到自己的身體狠狠震了下。有一段時間,他完全听不到聲音、看不見東西,甚至意識也完全空白了。而當他再度听見、看見,再度恢復意識時,才驚愕地發現——自己竟還好好地站在原地,反而原本要攻擊他的那五只怪龍全不見了……
他似有所感地抬頭望向左方上空,果然,五條黑影像逃難般地火速飛離這里。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英杰心中滿是驚疑,又忍不住因為放松而攤坐回地上。可即使危險看似已遠離,他還是警戒地緊盯著那些大家伙的身影,就怕它們忽然又飛回來。
可是,沒有。
那群來得突然、走得更奇怪的三頭龍,一直到消失在高山另一頭、消失在他的視線外,他這才確定它們不會再返回。
這下,他終于可以真正松口氣、真正放任自己攤軟下來。
他所剩無幾的力氣在這一瞬間完全化去。
英杰從來沒有一刻感覺到像剛才那樣接近死亡,也從來不曾像這一刻那樣疲累。他很想閉上眼楮向睡意投降,不過,靠著頑強的意志力,他還是勉強振奮起精神。對了!想想剛才為什麼沒被怪龍踩死、想想到底發生了什麼奇跡竟然把它們嚇飛走?
為什麼他對剛才的那一段關鍵時刻完全沒記憶?
身邊吹著不算舒服的風,瞪著上面的厚重黑雲,英杰遍尋腦中記憶,竟找不到關于這問題的答案,這才察覺事情有些詭譎古怪。
難道,在他身上曾發生過什麼他不知道的事?
他的眉頭開始打結,微斂眸,視線不由自主落在自己身上;接著,似要印證什麼地,他抬起仍乏力的手慢慢按上胸前被怪龍利爪劃裂傷口的地方……
不痛?!
他多施了點力再壓下,結果還是一樣——不痛!
驚疑地把手移向衣服上其它還沾染血跡的幾道大小傷口,結果卻都相同。
他喘著氣,掙扎著從地上坐了起來,然後低頭拉開自己的衣服,仔細觀察身上的傷。不過,無論是用眼楮看或用手觸模,若不是這些傷口上還有著血跡,他簡直要懷疑他剛才受的傷全是自己的幻覺,因為,他根本找不到傷口!
英杰呆住了。
這是怎麼回事?
他的震驚和失神很快就被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
「我君,終于找到您了。」支離破碎又冷嘎如機械般的聲音猛地從前方響起。
英杰完全沒去懷疑自己怎會听得懂這陌生的語言,他只是在聲音出現的同時下意識抓起手邊的武器並做出防衛的姿態。
「誰?!」全身的肌肉緊繃地,他警戒地盯著空無一人的前方低喝。
這一夜一天下來,踫上的全是要殺要砍的怪物異類,所以就算此刻听到「人」聲,他的反應還是先拿起大刀再說。
就在他出聲喝問後,原本空曠幽暗的前方竟平空出現一抹人影,人影隨即無聲地逼近到距離他身前五步的地方,使得他幾乎是立刻將刀揮出。可那人影似乎完全沒有和他為敵的意思。待一接近,人影即做出一個令他意想不到的動作——跪伏在地。
英杰終于看清那人影的模樣了。臉上戴著一張只挖出兩個眼洞、毫無表情的冰冷面具,全身從頭到腳罩著厚重的暗紅色袍子。死尸,是這面具人給他的第一個直覺。
這家伙在干嘛?
「你……」英杰瞪進面具上那兩個幽深不見底的眼洞里,腦中卻有一瞬間的暈眩。
「我君,是我,堪達,您真的忘了。」零散的語音由面具下飄出來,而那像直接刮進人耳膜里的聲音令人非常不舒服的想掩住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