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浪挑眉,原來因思索而凝沉的神情迅速轉換。他那張俊美絕倫的臉龐上很快揚起迷死人不償命的笑,就連他那雙黑漆的眼楮也詭亮了起來。
「或許我會這麼早起,就是因為知道宋姑娘會出現在這里。」他的言語已是近乎放肆的挑逗了。
不過那看似弱不禁風、水漾般的美人兒,也就是無名島的三主子、孫洛情的三師妹宋拾花,卻完全沒因他過份迷魅人的笑容和輕佻話語而出現半點臉紅慌措。
「原來步公子很高興見到我啊!」宋拾花微微歪著螓首,美眸透出宛如星子般無邪的光采。「不過這可不好。你高興見到我是代表喜歡我的第一步,再接下來我們再多說兩句話,你可能會情不自禁愛上我……不好、不好!」說到後來,她搖頭連連。
雙手環在胸前,步浪眯眼斜睞她,嘴角隱隱抽搐。
這家伙也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而且,十足像演大戲!
他娘的!孫洛情這幾個師弟妹簡直沒一個是正常的。
步浪在這里第四天,沒見過只把自己關在自己的地盤足不出戶的季冷袖,不過斷斷續續的琴音倒是在擾人清夢的半夜或大清早听過幾次;至于眼前這美如天仙、實則狡猾精靈的宋拾花,是他唯一見過的孫洛情的師門手足,而且短短幾天里,他們已經過招數次,各有勝負。他對這女人的評論是──她待在無名島當花農實在是可惜了她的天賦,她沒出去把外面攪得天翻地覆,簡直是武林的一大損失!
至于也還住在島上、不過听說此刻離島外出的袁樂樂,他大約也可以想見不會正常到哪里去……
就不知道那位更異類的黑馬、跑去從事奸商一途的白商色有沒有令他失望?除了孫洛情,看來這位見水老前輩專收問題徒弟!
「宋姑娘,請別誣蔑本人的品味水準,我可沒打算降格跟個狐字輩的展開第一步,更別說到找死那一步了。你還真是想像力豐富啊!腦子全填了肥料是不是?」
瞄向她手中抱著的一包黑褐東西,他皮笑肉不笑地。
宋拾花笑眯眯而且優雅地回他︰「我的腦子填的是肥料至少還有養份,總比你裝大便強!」
誰想得到這看似天仙的美人兒,嘴里竟然可以吐出如此粗俗、破壞形象的話?
好潑辣!
步浪的下巴肌肉猛跳動了一下。接著他霍然大笑出聲,而且由這一發不可收拾的情勢看來,笑聲一時半刻恐怕還停不了。
宋拾花對這痞子男人笑到差點飆出淚來的反應,只是聳了聳她削瘦單薄的雙肩。
「客人您請慢笑,我可忙得緊呢!」她得在天大亮之前把西邊新種圃的花全施上肥,這男人已經浪費她太多時間了。
靠邊閃去!
一直到那縴影匆忙消失在花叢間,步浪才慢慢收斂因她而克制不止的大笑。
站直了身軀,他順勢伸了伸懶腰,唇角仍余留一抹笑意──哇!這女人有殺人不見血的高手級功力!以後不知道哪個「幸運」的男人經受得住她的表里不一,甘願讓她摧殘一輩子?
不過,就在他抹抹臉,決定去找阿遼為他搖船時,一種細微的異樣聲響突然令他停住腳、同時緩緩轉過身,往發出聲的水邊望去──
「唏……嚕!」
那是水破空出水面的聲音,和……木槳與船身磨擦的搖漿聲。
有人正搖著船接近島岸邊。而且跡近無聲無息。
步浪很快就推斷出狀況,同時他也清楚劃船過來的不會是外人,應該是一早就上工的島上船夫吧?不過……天未亮就有工作了,這里的船夫還真是辛苦。
也許他不用特地去找阿遼,就叫這個過來的船夫載他好了。
步浪打定主意,干脆就站在岸邊等著那愈來愈接近的船出現。
天色漸漸轉亮,籠罩湖面的白色霧氣卻仍未有消散的跡象,所以即使那船劃在水面的輕俏聲音已經靠近岸邊不到十數尺,仍無法讓岸上的人清楚觀察到船的身影,只能約略見到一團黑黑的影子在霧里晃動。
不過,接著就在瞬間,仿佛雲破月開般,一方造型簡潔的小舟穿過重重白霧出現在步浪眼前。當然,他也同時看到立在小舟上俐落劃槳的船夫了……
步浪驀地身子一震,眼楮瞪得老大。他下可思議地直盯著舟上的船夫……不!女人!一個蒙面的青衣女人!
一樣的帽紗垂面、一樣的墨青色衣,一樣令人遐思的美妙身段!
步浪很快從在不可能的地點下見到她出現的驚愕中恢復過來,他忽然朝她揮揮手,再順便送上一記過份愉快的笑臉。
他已經可以確定這女人就是幾天前被他搶食的女人,因為她也一眼就看見他了,而且──立刻便認出他,原本從容搖著木槳的動作突地定頓住。
仿佛受到極大的驚訝與困惑,她一直任小舟隨水波擱移上岸,船身輕震了一下,她才因此回過神來。
「戴著頭紗的姑娘,我想老天爺一定是對我特別垂青,所以我們又見面了!」步浪一步就跨到她的小舟前,揚著一臉壞笑地提醒她,他有多違反她期望地又出現在她面前了。
嘖嘖!這根本就是天意嘛!
她也是無名島的人?
客人?有自己劃船進島的客人嗎?船夫?沒听說這里有女船夫。丫鬟?沒見過這里有哪個丫鬟得蒙著臉見不得人的……
嗯……蒙著臉?
見不得人?
步浪的腦中一道靈光倏忽劈下──
袁樂樂!
他這些思索只在轉眼間。而小舟上的墨青衣女子也很快回復鎮定地躍下舟,靈巧落地。
她面對著眼前這神情忽然變得詭譎犀利的男人──她怎麼也想不到竟會見到這她絕不想再見的無賴出現在島上。
怎麼回事?
「你……」她不由微咬著牙。
「上回我好像忘了介紹自己……」事實上,他那時眼中根本就只有食物。他搶在她說話或者發火前開口。「我叫步浪,是你大師兄邀來無名島作客的客人。」他伸出手一拱,卻見她一點也沒有回應他禮貌的意願,竟自動去抓她的手要她回禮。
她的反應是立即的──翻掌拍開他的手,同時往旁瞬離了他數步。
「無賴!」一聲怒叱。
沒再跟上去。面向著她,步浪兩腳站得開開,一手插在腰上、一手揉著自己的下巴直盯住她。
「嗯,是有不少女人送過我這句,不過她們通常都還笑得滿開心的,你這把臉遮起來,我可很難判斷你到底是開心還是不開心?」一臉認真的。
這……這無賴!
面紗後的視線著惱地瞪住他。
不過……步浪?!這無賴一樣的男人就是步浪?!
傳聞擁有一雙設計機關妙手的步浪,同時武功也深不可測。而除此之外,眾人流傳最多的,便是關于他時常率性而為、甚至到狂妄不羈的種種瘋狂行徑。例如,他可以為了跟人打賭,竟浸在天池湖底三天三夜;為了華山掌門的一句戲言,他去把人家的鎮派石碑神不知鬼不覺地遷去改鎮在峨嵋的山巔;還有長江幫和十英門的大火並和大和解也全跟他有關……總之,他做出來的「好事」不勝枚舉,十天半月也沒人說得完!
而那個不時攪得江湖熱熱鬧鬧的男人、也就是大師兄常提起的步浪,就是此刻又出現在她眼前的痞子無賴?
袁樂樂沉默著。
「喂喂!我說袁姑娘,為了上回我‘請’你分食的事,你不會還記恨到現在吧?」實在看她那面紗不順眼到極點,步浪已經在心里打起主意了。
冷瞟著他,袁樂樂已按下探索他身份真假的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