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地,步浪和衰尾這一人一馬,就在周遭不少游客以看瘋子的目光中移上了這艘在大浪中動蕩起伏的船只。
坐在甲板上的步浪,即使身處狂風大浪的中心,除了雙手不忘抓住碧定物穩住自己,神態倒稱得上是怡然自得。
阿遼則顯然沒有夸張自己的本事。他兩手掌著舵,穩健而不見一絲慌亂地讓船只安全地穿過一個又一個的風浪,堅定地朝湖中某處隱密、且充滿著暗流凶險的水道前行。
洞庭八百里。碧波萬頃、浩瀚無際。
而他們此刻要前往的,便是隱匿在這座大湖里的其中一座小島──無名島。
無名島,島雖「無名」,卻是成名已一甲子、仙蹤俠影的見水老人隱居之所。如今老前輩雖已仙逝,江湖上卻幾乎無人不知「聖醫」孫洛情──也就是老人的弟子──也早已隨師父移居無名島上。便是因為孫洛情名滿天下的一手神醫之術,使得原本就出名的洞庭無名島,在這幾年間更加人盡皆知。
而此刻步浪搭的就是無名島的船、要去兒的人就是孫洛情。
他這個人呢,向來天涯南北四處跑,哪里有值得他留下的理由他就往哪里去,所以對于孫洛情一年前的邀約,他根本就沒放在心上,因為一直到前陣子,他的心思全花在破解前皇帝老子陵墓的機關上、順便再弄幾道他特別加料的陣法困住那還不死心要收他當徒弟的老家伙……好啦!陵墓最後被他進去逛了一圈、再「好心」地替在里面躺得舒服的死皇帝老子動幾下手腳,好教後人只能在外面瞻仰他後,他一時找不到其他比這更引起他興趣的挑戰,所以才想到了孫大聖醫。
步浪的俊眸微眯,興味十足地打量著四周逐漸因高及人身的水草和淺洲而開始令人眼花撩亂、宛如迷宮的紛雜水道。
此刻,原來的大風浪早巳慢慢轉為怡人的徐徐涼風。一直認真掌著舵的阿遼親眼見識到步浪方才隨口般的預言成真,這下他更佩服得五體投地了。
「步公子,浪真的停了!」他松了口氣,又興奮地忍不住朝坐在前頭的步浪喊。
步浪回過頭,對那老實的小伙子露齒一笑。「你們這洞庭湖的風浪還真是變幻莫測啊!幸好你果真沒令人失望。不過我猜從這里要進入無名島,也不是普通人可以辦得到吧?」
這處天然的迷宮水路恐怕也只是無名島的第一道屏障,要不,無名島怕早已被慕名而來的各路人馬踩到沉了──這位見水老前輩可真會選地點啊!
阿遼對于這位大主子的好友完全沒有戒備。也或許是步浪似乎無時不泛著笑臉的模樣讓人無法起一丁點防心。
「沒錯!步公子您一定也看出來了!」他猛對步浪點頭。「要進我們島上,第一個除了要在這個一望無際的大湖上找到島的位置外,島外這個水道不但交錯縱橫,還會隨著潮汐改變,所以不熟悉門路的人就算模個十天半個月,也不一定接近得了無名島半步。更何況,就算通過了這片迷宮,里面還有幾道老主人親自設的陣法機關,天底下除了我們無名島的人,外面的人根本無法闖進去。」身為無名島的一員,他可也是挺自傲的。
阿遼說得自信滿滿,可一點也沒注意到步浪眸中乍起的異樣熾光。
步浪一邊揉著下巴、一邊微笑看著船舟迅速劃過水面的波痕,若有所思。
無名島。
宛如世外仙境的無名島,簡直是一座水與花結合成的水城,只見島上處處是橋與橋連接而成的空間。橋下水波蕩漾,不時驚艷于朵朵蓮荷,而橋上、地面,甚至屋宇下,隨眼可見盡是繁花的蹤影。就連遠處的樓閣,除了或隱或現在縹緲的霧幕下,便是被驚人的花樹海給巧妙地擋了去……
「哈啾!」一陣微風順勢吹送過來迷人的花香後,一個惱人的打噴嚏聲隨之響起。
「咦?你染了風寒嗎?要不要我替你看看?」立刻接在噴嚏聲後的是一個驚訝、關切的柔和男聲。
流水淙淙,詩意優閑的亭上,坐在藍衣酷面男人對面的俊美男子聞言,擰著自己挺直鼻梁的修長手指又停了一會兒才緩緩放下,同時俊眸不客氣地瞟瞪向他。
「你這神醫雖然很好用,不過我還不打算為你破例看大夫,更何況我又沒病!」步浪沒好氣地比了比四周。「我現在才知道我對花香敏感。老天!我看你這無名島干脆改名叫花花島還比較貼切,你竟然有辦法把這地方弄得無處不飛花?」敢情這聖醫改行當起花匠了?
藍衣酷面男人,孫洛情,看來仍是一臉的嚴酷沒有表情。不過他一開口說話的溫柔悅耳聲調馬上將他令人不敢直逼視的冷面印象破壞無存。
「不好意思!這島上的花草樹木全是我三師妹打理的,這是她的興趣,我可沒她那雙巧手。」孫洛情搖首更正。
步浪倒是感到意外。「咦?認識你這麼久,我還以為你那師父只有你一個徒弟,原來你還有個‘三師妹’?!」
步浪與孫洛情的交識起于三年前的武林大會上──他被正要卸任的武林盟主設計去看熱鬧兼上場讓正要上任的武林盟主差點下下了台;而孫洛情則是被那差點當不成武林盟主的現任武林盟主邀請去當貴客。
老實說,第一眼見到那時已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孫洛情,步浪是被他冷酷無人比的神情勾出興趣,所以那時他不顧場上兩代武林盟主正戰得火熱,便借故和他搭上話,然後他才發現,孫洛情那張冷面根本是天生不得已的。事實上,他的性情與行徑在之後簡直都讓步浪以「濫好人」、「笨蛋」通稱之──不過,他的外貌倒令步浪為他慶幸,至少他這張冷面可以主動替他過濾掉許多不必要的麻煩、少做許多白工。
其實孫洛情才不笨,要不他也不可能成為當代神醫、無名島之主,他不過是心腸比別人軟三倍、武功也比常人好三倍,所以不必怕被人陷害欺負而已……
由武林前人見水老人所教出來的徒弟,才智武功還會差到哪里去?
不過……他還真的不知道見水老人還收了其他徒弟,他倒也是首次听孫洛情透露。
恐怕,江湖上也沒有其他人知道這件事吧?
孫洛情勾勾唇角,笑了笑。「我們每回踫面,哪次不是匆匆忙忙的?況且我這師門的事也非緊要,我可不認為你有興趣听。」
步浪將茶杯在手指間轉弄著。「現在我可是很有時間、也很有興趣洗耳恭听……」
孫洛情卻有些好笑地嘆了口氣。「其實我說我們每回踫面都很匆忙,這回又對了一半,所以在我們恐怕得秉燭夜談才能讓你盡興之前,我得先向你說聲抱歉!」好不容易等到這老像陣風般的好友來到島上,他也很不想這麼做,不過偏偏人家托他的事又是十萬火急。唉!
步浪挑眉。「看樣子有很要緊的事催得你得盡速離開這里。」又有哪個誰處在生死攸關中要他去救命了?──和老孫相交這數年,他對這種情況可不陌生。
步浪可沒想到,孫洛情就連回到這外人難進的無名島也有辦法把外面的麻煩攬到身上。
「你听過東海的程霸天吧?」孫洛情自然也看出步浪對他有「要緊事」的不以為然。不禁苦笑。
步浪的表情由慵懶一轉為銳利。「你說的該不會是橫行東海、讓朝廷很頭痛、也讓江湖人很頭痛的程霸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