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會兒,那抹源自手心的光度慢慢減弱,終至消失;而貼覆在男人肩頭的縴細小手仍未離開,順著堅硬的肩向上,玉蔥似的小指到最後撫上了男人的臉龐。
「是你……原來你是他、原來他是你……」輕不可聞的笑嘆聲響自這手的主人。
是他、也是他!荷花神、水荷,竟直到今天才明白……
咳!是她變遲鈍了嗎?
水荷忍不住坐在床畔,仔細凝視東衡遙的臉,想描出記憶中二十年前那個小男孩,和二十年後這個大男人果真是同一人嗎?
她的指在他鬢邊劃過,總算在這張臉上找到一絲似曾相識的熟悉——以前那個男孩有著好看的臉龐,這男人也是。只不過這記憶中的柔和輪廓現在卻變得剛硬多了……
遙兒?東衡遙?
她竟從未將這兩個名字聯想在一起,更遑論人了。
呵呵!要是她哪一天告訴他,她曾見過他小時候哭得很丑的樣子,不知道他會不會臉紅?
看這男人臉紅肯定好玩極了!
不過這男人啊!能讓她這堂堂花神在他身遭幾乎藏不住行蹤,看來情況好像有點超出她的掌控了。事實上,原本該正常的情況,已經從這男人不受她操縱記憶的那刻起就開始失控。
怎麼回事?她施的法術竟會在他身上失靈?當了千百年的花神,這種狀況外的狀況.她可還是第一次踫到。所以她干脆點了幾個凡人,試了同樣她在東衡遙身上試的。結果證明,她荷花神的金字招牌依然有用得很。
可為什麼偏偏,她的法術只要一遇上東衡遙,就愈來愈沒轍。
唉!這真是個好問題——好讓她頭大的問題。
或許,她該找個時間向上面那老家伙請教請教……
隨著指尖無意識地在他臉上移動,她的視線募地停駐在他好看的唇上,而思緒也乍空白了一剎。
迅速眨了一下眼,一個稀奇的念頭突然就這麼冒出——她又眨了一下眼,同時俏臉上多了一抹微配卻又頑黠的表情。
偷襲,是非常不道德的行為,真的!
她慢慢對他俯下自己的臉——不過,如果被偷襲的人一點損失也沒有,那麼偷襲的人也算不上不道德吧……
包何況上次被偷襲的是她!
上次這男人帶給她的感覺,她竟一直沒忘記。並且她的心神因再次憶起而感到亂跳和刺激……
現在,他就在她的掌握下——這世上,還有她荷花神不敢做的事嗎?當然沒有!
募地,她將紅唇印上東衡遙的。可就在這時,她同時察覺這男人的霸氣自全身迸散出來,而她的腰背、她的後腦勺立刻受制,接著她的眼楮對上一雙乍然張開、灼烈卻又似冰的瞳海,于是她的紅唇跟著淪陷……
東衡遙醒了。東衡遙早在他的肩被她輕觸時就醒了。
她來了!終于,他等到她了!
不管她是怎麼通過層層的護衛出現在他的房里。總之,他逮到人了!至于這一刻,對于這自動送上來的香艷,他自然不會放過——
東衡遙一制住懷中的軟玉溫香,跟著封住她的唇,狂暴地對這該死的小女人予以全然的掠奪。可毫無預兆的,原本在他手中的嬌軀竟平空如煙消失。
他的心一跳,仿佛熟悉已極的,他的視線循著清香的去向,找到了一抹隱在黑暗中的淡影。
「我以為,你不是普通人……」他的神情和語氣狀似慵懶不經意,可他全身的肌肉卻已經在這一剎間處在緊繃的狀態。
他竟是醒著的!
水荷在一怔一驚後,立刻輕易月兌出他的牽制。
她眼珠子靈碌碌地一轉,心神很快平定。
「你說的對!」她對他承認︰「我不是普通人。」她想知道,他猜得到哪里?
東衡遙半臥了起,而他深沉的視線一直沒放過黑暗中她形體輪廓的淡淡影子。
「你可以給我所有事情的解釋。」他堅硬的臉龐線條沒什麼印象。「既然你來了,何不趁現在把所有事情說清楚——你的真正身分、你的目的……我想,我們不必再拐彎抹角了。」
她頻頻出現在他身邊決不是偶然,而且她針對的都是他。
東衡遙的思路一向清晰,可只要一踫上有關她的問題,所有正常的推理邏輯似乎反都成了障礙。
「你,真的想知道?」她的聲音融入了輕輕的笑意。
東衡遙揚眉︰「除非你打算編謊話。」
能讓他知道她的真正身分嗎?況且她也得記得,一旦她說出,依現在的情況她可消抹不掉他這些記憶……不過,就算讓他知道她的身分,對她也造不成損失,說不定她的任務還可以馬上完成交差……
或許她早該這麼做了!
霎時,她已經有了主意。
「好!我就讓你知道你想知道的。」只一瞬眸,眉間的紅澤隱現間,她已經置身屋外。
而此時屋外,兩名守門的值班護衛只覺眼前一花,一個仿佛全身泛出聖潔光輝的白衣少女,竟平空出現在他們面前。兩人驚愕,卻反應也很快地就待戒備喝問之際,眼前白衣少女突然對他們笑笑,接著一種沁香的氣息在他們鼻端飄揚,同時,他們不由自主緩緩閉上了眼楮……
這動作僅發生在極短的一瞬間。
而東衡遙就在驚覺房內的那抹淡影乍地消失時,未加思索地,他的身形立刻從床上移向屋外。
只瞥了門外宛如被下了迷咒,閉目站著不動的兩個護衛一眼,竟直覺明白是誰的杰作。迅速掃現了四周一遍,他沒看見她在這里,不過很快地,他冷靜下心,深呼吸一下,鼻間盈繞的淡淡香氣隨即給了他指引。
他毫不遲疑地大步向外面的園子——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也不知道為什麼,他竟開始用這種方法追尋她的蹤跡。就如同在他想抓回逃走的她時,他總自然地往有著這荷花香的地方去……
今夜,月光皎潔。
就在皎潔的月光下,一個疑幻似真的聖白影子就背對著東衡遙,站在一方水池前。晚風薰涼,而這抹影子仿佛就要乘風歸去。
東衡遙靜靜佇立在她身後,而就在這時候,他想起了一幕似曾相識的影像;同樣的夜月下,一個屬于他的潔白美麗身影……
那是……屬于遙遠前被塵封在最深處的記憶。而屬于遙遠前某一個夜里的記憶,在此時,竟宛如被拂掉所有覆蓋在上面的塵垢而跟著浮現,並且生動鮮明了起來──
冷寂的宮庭前、獨自哭泣的小男孩、舒服溫暖的香氣、宮女……
募地,東衡遙不可置信地黑瞳乍進出光焰。
「你?!」他竟清楚清晰地憶起小時那一夜的點點滴滴,並且還包括了一個突然闖入他身邊的……宮女?而那個宮女的面貌體態,正是現在在他眼前的少女。
怎麼可能?或許是他的記憶出了差錯,二十年前出現在他身邊的那個宮女再怎麼說,也不可能在二十年後仍維持著以前的模樣不變——即使這麼告訴自己,東衡遙仍不免有一瞬的出神。
「你想起了是不是?」慢慢轉過身,水荷—─荷花神,眉心花瓣現出的光澤和她悄臉上的燦笑相輝映。「你的記憶沒出錯!二十年前出現在你眼前的那個人,確實就是我。」是她揭開了埋在他腦海深處的記憶。既然他要所有答案,她就決定給他答案——包括這個。
東衡遙又驚又震,宛若夜幕的黑眸直凝住她眉心間閃動的花型紅澤。
「你知道我想起了什麼,而且你還要我相信?」他盡可能讓聲音保持平穩。不過腦中掠過自遇見她以來,她一次次幾乎不可能的失蹤行動,還有她令他失去記憶的奇異力量……他的冷靜有一剎失去了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