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不住泛涌上來的淚水,南蟬此刻又冷又累、又酸楚又迷亂,她已經失去了防衛自己的能力;而他的話更令她的情緒大震。
「你瘋了!」她猛烈地搖著頭。
一個堅實的大掌握住她的下頷,制止了她的強烈反應。
「你該記住,黑翼宮主從來就不是正常的人!」原非凡冷冷微笑,而攫著她的拇指卻以不可思議的輕柔拭去她滑下臉頰的淚珠。「有誰,在外面等著你,讓你非逃離這里不可?」他定定凝視她的黑眸彷佛帶著催眠的光,而光的溫度降到了冰點。「楊行?是這個人嗎?」
「楊行」這名字突然從原非凡口中迸出,南蟬的腦筋也跟著轟然一響,臉色倏地更白了!
楊行!就算她追到天涯海角也非將他抓來碎尸萬段不可的人!若不是因為他,她也不會家破人亡;若不是因為他,她和蝶兒也不會成了孤兒;若不是……今天她所遭遇的一切,都是因為他!
所有的情緒──悲傷、仇恨、忿怒、激痛,全在一瞬間涌上,並且漲到最高點。南蟬的胃耐不住一陣翻攪,她難受地想壓住它。
沒錯過她臉上的任何細微表情,當然更包括她最後不尋常的舉動,原非凡下顎繃緊,手指鎖上她的肩頭。
「怎麼回事?!」聲音里摻進了一絲急切,他蹙眉。指尖感受到隔著衣衫的肌膚傳透上來的涼冷。
就在這麼短短的時間里,所有不舒服的感覺似乎全部由身體的深處一下子爆發出來了!南蟬再也忍不住,用力地推開原非凡,趴在床緣開始大吐起來,似乎非將胃的東西掏空才甘心般。
可她這一天下來,根本沒吃進什麼東西,所以她這一陣嘔吐,除將剛才喝下的藥汁全吐出來外,再沒東西可吐了,到最後她只能一直干嘔著。她難受得直迸著冷汗,直等到這陣要命的反應過去,虛弱、發寒的感覺便又立刻緊抓著她……
為了南蟬這一陣突如其來的狀況,古大夫又被原非凡緊急召了來;而丫鬟們也在屋里屋外忙得團團轉。
南蟬躺在床上,偏頭怔望著紗帳外那個高大的背影和面對他的白發面慈的古大夫。
他們低語交談的聲音斷斷續續傳來,可奇異地,就是傳不到她的心。她看著、听著,而腦中意識似乎被什麼阻擋住作用,她完全無法思考,只覺得冷,愈來愈冷……
那個高大的背影突然轉過身來,然後走近;掀起了隔阻的紗帳,英俊的臉龐俯向她。
他的嘴角張合著,異樣低沉的語音振動拂過她的听覺,可她完全無法理解他說的是什麼。她呆望著他,感覺到的只有他身上傳來的溫暖溫度……
她被強烈的原始感覺駕馭了。伸出雙臂,她抱住那溫熱的來源,想止息身上的冷。
可同時,她眼前的一切光景也剎間暗下、消失……她失去了所有的感覺,包括男人身上的溫度!
※※※
最初,當她有了意識時,她也開始有了「感覺」。
她感覺,她被困在黑暗里。
黑暗里,沒有聲音、沒有東西,什麼都沒有……
不知道這樣的黑暗過了多久,某些東西開始模糊地、緩慢地侵入……
扁亮,首先一點一滴地滲透進這片黑暗;接著,聲音也加入了……
穿過了那道光源,她的眼前朦朦朧朧集聚出物體的形狀──她醒了!
南蟬睜開眼楮,意識卻仍處在混沌的狀態,腦袋全然一片空白,她的視覺接收到了東西──沉在陰影中的白色帳頂。
然後,她的听覺也吸收到了聲音……
轉動眼珠子,視線跟著偏向聲音的來源。于是,她看到了一張臉,離她很近很近的一張臉,而那聲音出自這張臉的主人吐納出的平穩呼息。
她的心,似乎是從看到這張臉之後才開始跳動。極自然不過地,她想仔細看著這張令她心動、油然眷戀的臉龐,可她才半轉過頭,只這麼輕輕動了一下,這張俊臉上原本緊閉的眼楮突地悄無聲息地張開來了。
那雙宛若一泓黑色深潭的眼眸驀地攫住她,而其中迸射出的熱焰讓她才初醒的心猛悸,不自主地閉上眼楮。
「不準再昏過去!」
一陣滿含警意味的的低冷語聲在她耳畔響起。
在這樣無可抗拒的命令聲下,她慌地立刻又睜開眼。于是,她又接觸到了那雙深黑的眸,只是此刻那雙眸已經恢復了沉靜無波,彷佛方才的灼焰不過是她的錯覺。
半臥起身,專注凝視著她。一會兒,他終于放松了面部的肌肉,一個近乎溫柔的表情浮上了他的嘴角。
他低頭,在她的唇上輕觸了一下。
「除了你,還沒有哪個女人能讓我嘗到這種該死的等待滋味……」
※※※
自從在原非凡的懷里睜開眼,南蟬又昏昏沉沉、睡睡醒醒了好幾回。
時間對她來說沒有意義,她只是醒了後,被灌著喝下苦苦的藥,接著又再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而在這段時間里,她還不知道黑翼宮曾因她大亂,更因此牽扯出了她想也想不到的事。
南蟬清醒著的時間愈來愈長,她也記憶起她陷入黑暗之前、她和原非凡的爭執、她制造出來的混亂……
昏迷了近九天?!
怎麼回事?接著她竟足足昏迷了九天,一直到那夜才醒來?!
服侍她的丫鬟似乎受了吩咐,對發生在她身上的事守口如瓶;至于她會知道自己昏迷的事,還是原非凡現在唯一肯讓她知道的。
已經在床上躺了好幾天,而她也由原本的虛弱不堪逐步在恢復足夠下床行動的氣力了。繼上回被紅梅谷的人刺了一刀,她又一次陷入莫名其妙的慘境──而這史無前例的兩回,都跟黑翼宮有關系!
即使她能下床了,卻仍被限制走出房門。
南蟬實在很想出去外面透透氣,可屋里的丫鬟,加上門外站了兩個守衛,根本不允許讓她有這樣的舉動發生。想當然耳,這一定又是原非凡的命令!
懊死!她已經受夠了他不許這個、不說那個的命令了!
在屋子里練了幾步路,疲憊和虛軟很快就襲向她;她也清楚以自己現在的體力還真的沒辦法走到外面,或許他是對的,可她偏就是討厭被「囚禁」的感覺。
看南蟬終于肯放棄走動地坐下來,一旁提心吊膽的丫鬟也忍不住松了口氣,趕忙上前又是遞茶水、又是替她搥搥肩的。
「姑娘,大夫不是要你先把身子調養好,別急著下來走嗎?你還是躺回床上多歇息歇息吧!」眾所皆知,南蟬現在是宮主寵愛的人,丫鬟可不敢稍有大意。
南蟬搖頭,突然若有所思地望了四周一眼,最後轉身面向這丫鬟。終于想起奇怪的地方在哪里了。
「青兒呢?怎麼我一直沒看到她?」
從她住進這里,隨身跟著她的一直是青兒,可似乎從她醒來後就再沒見過青兒那丫頭的蹤影,連跟著她的也換了如今的丫鬟,所以此時忽然想起她才感到有些奇怪──她是習慣了那吱吱喳喳的熱心丫頭了!
原本笑臉迎人的丫鬟一听到南蟬突然提起了青兒,笑容竟不自在地僵了住。
「青兒?!……」丫鬟眨著眼。「呃,姑娘……想見哪個青兒?」
「難道宮里有很多丫頭都叫青兒嗎?」注意到丫鬟突然變得不自然的表情,南蟬沒想太多,只是疑惑地挑挑眉。
丫鬟忙不迭地點頭,可一想,又趕緊搖搖頭。「也不是,是因為……因為宮里的人多,小婢也不清楚姑娘說的青兒是哪一個……」
「是嗎?」南蟬心想,這倒有可能。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卻恍惚有種古怪、不舒坦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