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哭得太久,她的眼楮灼痛著,焦距要對準前面的人影不免有點吃力。
「你……」她眨了眨眼,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坐在南蝶眼前的,是一名面貌俊秀、表情冷然的灰衣少年,他正瞬也不瞬地盯著還伏在地上的南蝶。
是他——是那天讓她誤認為是原無涯,也是那天看完花燈大會突然出現在客棧的少年。
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南蝶坐了起來,滑離了他好幾步,同時也疑惑他怎會在這里?
而且他不知道來這里多久了?
她胡亂地把自己的眼淚擦干淨,又望向他——她發現他的表情、眼神一樣沒變,仍一直看著她。她不禁有些害怕。
「你……你是誰?」她怯怯地瞪著他。
「平常。」他用字一向潔簡。
不知道為什麼,南蝶就是怕他。她咬著下唇,沒再開口。
灰衣少年也沉默著。只是他的視線仍未從南蝶的身上稍移,而他冷漠的眼神漸漸泛起一族幽暗的火焰……
「是……是你!那天……是你救了我們……」南蝶恍然大悟地說。
她知道為什麼覺得他的聲音好耳熟,因為這種冷得讓人發寒的聲音很難令人忘記;而那天在來西湖的途中從強盜手中及時救了他們的那個人的聲音就是這樣子的。
平常以輕哼代替回答。
南蝶知道是他救了他們,雖然稍微對他松了心,可對他仍感到驚怯不安︰或許因為他是陌生人,也或許是因為見到了那天他對付強盜的殘酷手段。
「謝……謝你,再見。」她輕聲地對他說完,站起來就要離開。
「還有三天……」他依然未曾移動,只是平平靜靜地開口。
南蝶回頭看他,不解他在說什麼,有些好奇。
「原無涯還有三天可活。」平常緊凝著她條然大睜的眼睜。
「你……你說什麼?!」南蝶的心怦跳著,不可置信地瞪著他。他……他為什麼這麼說?他怎麼知道……
「天下間只除了我,沒有人解得了他身上的毒。」
「你……」南蝶又驚又喜,卻也迷惑。「你……你可以救原大哥?!」
「要救他,有條件。」他的聲音依然冰冷,可他的眸卻在此時湛出一絲光芒。
南蝶忍不住靠近他,臉龐洋溢出喜悅。因為他的話,心中不禁燃起了希望。
「什麼……什麼條件?是不是答應了你的條件……你就能救原大哥?」原大哥有救了。
平常緩緩站起身,看著她一字一字地說︰「我救了他,你就要跟我走。」
「跟你走?!」南蝶皺皺眉,還不明白他的真正用意。這就是他說的條件?!
「你答應要永遠跟我在一起,我才救。」他說得夠明白了。
理解了他話中的含意時,南蝶的心乍然一緊,按著臉色發自了起來……
「永……永遠跟你……在一起……為……為什麼……」她軟弱地說。這是怎麼回事?
他冷澈的眼睜眨了一下。「這是救他的唯一條件。」他驀地轉身,衣袂輕輕飄起。
「明天這個時候,我來這里听你的答復。」留下這些話,他便走了。
那個陌生的少年就這樣來無影、去無蹤,卻丟下了一堆的疑問和難題給她。
南蝶茫然地看著他轉眼消失無蹤的背影。心在發冷……
平常的話,一直不停地在南蝶腦中回蕩著……
「蝶兒,怎麼啦?你今天看來一直很不對勁,又在想什麼了?」南蟬看她捧著飯也沒吃幾口,就又開始發呆了。
爆雪雁端上了香茗,也看了南蝶一眼,搖搖頭道︰「一定又是為了原公子的事。」
南蝶突然把碗放下,轉頭問身邊的傅秋練︰「如果……如果原大哥只能……只能再活三天……我們現在要怎麼辦?」
暗秋練一愣!其實她一直將隨時會失去原無涯的焦慮藏在心里沒對她們說,因為她怕南蝶沒辦法承受這種打擊。
「你怎會這麼想?難道你不相信你原大哥福大命大嗎?」她輕松笑著安撫南蝶。
而南蝶一徑地搖頭,執著這個問題︰「我是說……如果呢?」
暗秋練只好給她保證︰「沒有如果。放心,只要有我在,我就不會讓這種事發生。」
這是一個連她自己也沒信心的保證。
即使有了她的保證,不知道為什麼,南蝶仍無法抹去心中的不安……
這一夜,原無涯的情況又加重了。
暗秋練的藥已經壓抑不住毒素。
而南蝶,也終于相信了平常說的話。
不,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原無涯死去……南蝶淚眼迷蒙地看著他蒼白消瘦的臉龐。
只要還有一絲希望,只要能讓他活過來,她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第二天,南蝶又回到昨天遇到平常的地方,只見他早在那里等她了。
平常靜靜地凝視著她……這十八年來,她是唯一一個能溫暖他冰冷的心的小女孩。
她很笨拙又容易受驚嚇,可是怯憐憐中帶著執著的舉動卻令他深深著迷……是的,著迷。
這十八年來,除了研究毒物、武功能令他著迷外,這女孩是第一個能令他著迷的,所以他想得到她。
至于「那個人」托他除去原無涯的事,已經沒有比讓這女孩心甘情願跟著他重要了。
「你……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為什麼只有你能救原大哥?」南蝶想知道這一點。
平常沒隱瞞︰「因為他身上中的毒是我下的。」
南蝶猝不及防地倒吸一口氣。她像觸電般的退後一步,瞪大眼楮看著他。
「什……什麼?!是你……」她的聲音又惱、又不可置信。而後她的腦中也不禁浮現一連串當時覺得莫名其妙,如今想來卻理所當然的景象……
難怪他會一再地在他們四周出現,連在這里和她相遇也是……可是他為什麼要害原無涯,而現在又要放棄了?南蝶真的不懂。
「沒錯,是我。」他的表情沒變。
南蝶只覺得一陣郁氣攻上心來。她一咬牙,突然沖到他身前,握起拳頭猛朝他身上捶打。
「你這個壞蛋!是你害了原大哥!是你……」她一邊用力打著、一邊哭喊著,她只能用這個方法替原無涯報仇。
她的拳頭落在他身上根本起不了一點作用,平常眸中閃過一絲溫和的火花。他輕而易舉地捉住她的手,低頭看著她淚痕交錯的臉龐,聲音仍是淡漠的。
「原無涯還有兩天的時間可活,要不要救他全在你的決定。或者你還要再考慮一天?」
南蝶掙扎著,平常輕輕放開了她。
「你……你還是要我……跟你走,才肯……才肯救原大哥?」她握緊的拳垂在身側,恨恨地瞪著他。
平常點了點頭。
南蝶僵硬地挺起身子。「好……我……答應你。」
平常的唇邊浮起一抹難以覺察的微笑,而後他把一個通體漆黑的小瓶子交給她。
「服下它,兩個時辰後他自然會清醒過來。」
南蝶捧著能教原無涯的寶藥,想笑又想哭。
「記住,三天後我在這里等你。」平常給了她三天的時間。
南蝶偷偷地讓原無涯吃下了解藥。
她暫時不想讓姊姊她們擔心,所以南蝶沒告訴她們平常的事。既然答應了他,她就一定會做到;因為,平常用的毒連石大嬸也解不開,她怕他如果又要對原無涯不利……
南蝶一直守在原無涯床邊,緊張地注意著他的動靜。平常說,只要他服下解藥後兩個時辰就會醒過來,而現在已經快兩個時辰了。
寅時,原本累得都要回去休息的眾人,突然又被南蝶的呼聲驚醒。
循著聲音而去,他們看到了又哭又笑的南蝶正伏在原無涯身上︰而原無涯,竟然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