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當一群龐大、整齊的官府衛兵園護著一頂富麗堂皇的八人大轎緩緩朝水龍王廟而來時,夾道兩旁的百姓不由爆出一聲又一聲的歡呼。
沒有人懷疑轎中人的身分,因為眾人看到連他們的李大人也只能跟在轎旁走路,由此可知傳言是真的,眾人爭相要觀睹太子殿下的風采。可直到大轎終于在廟門前停下,神秘的轎中人才終于現身。
雖然大家只能隔著百尺外遠遠觀望,可那個修長的人影一踏出轎,那股天生威儀的氣勢立刻壓倒全場原本鬧哄哄的人群,廣場霎時呈現一片前所未有的寂靜。
李縣官和一群護衛呼前擁後地將他帶進龍王廟里,遠遠圍觀的老百姓才又恢復之前的聲浪,視線也隨著太子殿下俊挺的身影移轉。而他在進去前突然回頭對眾人揮手一笑,令得現場氣氛為之一熱,幾乎所有人都傾倒在他這突如其來的燦爛微笑中。
「真的是太子殿下……」
「天哪!我竟然親眼見到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隨著太子殿下親切和善的魅力展現,圍在外曲的人們情緒已經被煽到最高點。若非廣場有士兵管制住,恐怕人們已不顧一切地沖上去,現場也將亂成一團。
「‘殿下’,請節制一點。」一直跟在「堯殿下」身側的鐵奔雷,在終于護送「他」進廟門,適時阻隔群眾差點失控的熱鬧場面後,忍不住低聲警告。
一腳步上階梯,「堯殿下」趁沒人注意,低低丟給他一句類似埋怨的咕噥︰「我已經夠節制了……」
鐵奔雷輕哼一聲。
「堯殿下」偏頭睨了他一眼,而「他」黑白眸眼中的清靈逸秀光彩,簡直比女子更媚更動人!「堯殿下」正待開口,前面的李璋已經一臉笑容地轉到「他」身邊。
「殿下,屬下照您的要求,盡量維持廟內的正常作息,好讓您能夠完整地參觀,您覺得還滿意吧?」他討好地看著堯殿下,期望從他口中得到贊賞。
不料「堯殿下」嗤著鼻,賞了他一道鋼鐵般冷硬的眼神。「還差得遠!」低沉沙嘎的聲音里,可無半絲滿意的意思。
李璋嚇了一跳,老臉差點垮下!「殿……殿下,那您……」乖乖!今天太子殿下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從頭到尾沒給他好臉色看,似乎專找他麻煩。鐵護衛說殿下昨晚不小心染了風寒,該不會是因此他的性情才跟著轉變吧?唉!他怎麼這麼倒楣?
「我命令你,從現在起到回府之前,不準再開口說半句話,違著以抗令論,听清楚沒有?」頗有趁機懲戒他的痛快。「堯殿下」一說完,便大步上前,看也不看身後正為他的命令錯愕不已的李大人一眼。
隨在「他」身邊,一向肅正的鐵奔雷听了這道荒謬的命令也忍不住搖頭。唇角扯出無奈的笑意。「弄鷹,別把他嚇出病來。」
堯殿下——不!正確地說是易容成祁堯天模樣的曲弄鷹,毫無破綻地頂著他溫和儒雅的外貌;可那雙只屬于她坦直、富沖勁的美麗眼楮,卻騙不了熟人。
「我只是覺得早該有人叫他安靜點兒。」曲弄鷹刻意裝出來的低沉聲音,卻明顯地愉快極了。
變水龍王廟是李璋向祁堯天提議,而太子沒考慮多久便同意;而他們自然也料到一向愛面子、唯恐沒人知道當今殿下在此的李璋肯定會將大子殿下要進廟上香的消息大肆宣傳,果然沒錯!祁堯天同意由曲弄鷹偽裝代他到廟內兜一圈,卻未料也給了她機會,趁身分之便小小修理了她早手癢想修理的李璋一下——還不算過分嘛!
曲弄鷹盡量當他是隱形人。
上完香,再仔細參觀這座算得上精雕細琢的大廟,「堯殿下」與隨從一行十數人這會兒被廟里住持迎到幽靜美麗的後花園歇息,而此處自然已被下了禁足令。
「嗯嗯,哼哼……」親自為「太子殿下」倒上一杯芳香四溢的茶,李璋只能出他的怪音,而原音是——殿下,喝茶。曲弄鷹倒也不想讓他太難堪,接下茶,她一頷首。「你想說什麼就說吧,李大人!」
仿佛被賜了大大恩惠,李璋大喜過望,大大吐了一口長氣,笑了。「謝殿下!屬下只是想問殿下辛不辛苦、累不累?要不要屬下替您捶捶背,好舒活筋骨……」不改諂媚本性,他立刻要巴結上來。
「站住!」曲弄鷹哪容他接近,一聲喝令止住他︰「你就站在哪里什麼也別做。」她快怕了他了。
不到黃河心不死的李璋又計上心來,堅決要討到大子殿下的歡心。「屬下想,今天陪著殿下的這些侍衛們也辛苦了,屬下早已吩咐住持多煮了好些茶,不知道殿下您……」
「請住持端上來吧!」意外于他這項為旁人設想的舉動,曲弄鷹的表情稍霽。
當所有人手中都能捧著一碗香茶解渴時,臉上的神情盡是心滿意足。
李璋遠遠在一旁看著眾人,嘴角悄悄泛過一絲快不可察的笑。
而在小亭上,曲弄鷹只留下鐵奔雷,兩人完全沒有察覺到危機的逼近。
「一切平靜,我想暫時還沒有問題。」曲弄鷹環視下方的眾人一眼,情緒仍不敢有半分松懈。
「還是必須小心些,鷹,別低估敵人的力量……」鐵奔雷一直沒放下警戒心。
「我明白。」喝了口茶,她陡地嘆了口氣。
「怎麼了?」鐵奔雷看著眼前是堯殿下的模樣,卻是貨真價實女兒身的曲弄鷹,不明白她為什麼突然嘆氣?
「人為了希望有錢有勢,必須拼命往上爬,可是為了達成這個希望,往往得付出許多代價!而就算這個希望達成了,後面還有更高的目標等著他,于是人們永遠貪得無厭、永遠不滿足……我倒覺得,當個平凡老百姓才是一種幸福!」她突有所感——當上「太子殿下」,她才真實體驗到,在上位者呼風喚雨,一句話就能將人捧上天堂、打落地獄的「權」,難怪有那麼多人喜歡「出人頭地」!就如同她師兄朱元季,就如同鎮平王郭永……
似在仔細思考她的話,鐵奔雷沉默了半晌,終于輕聲道︰「有些事可以選擇,可是有些事也只能面對,生而注定的身分亦是……」他一語雙關,暗指殿下與她。
敏銳地轉出他話中似乎含有什麼,曲弄鷹不由抬頭看他。正待說話,卻見他突地嚴冷下面孔,迅速拔劍出鞘飛步跳下涼亭。
「怎麼回事?!」他大喝。
直覺有事發生,曲弄鷹也機警地立刻跳起!放眼一看,只見四周的侍衛正一個個倒下;而鐵奔雷就是在見到一名侍衛晃了兩下倒地,馬上警覺不對勁地沖下,只他方奔到第一個侍衛身邊,接二連三的事件仿佛受感染般的出現了。才一下子,園中十時數名侍衛已經七橫八豎地倒了一地。
「是你!」雷奔鐵如塔山般佇立在那里,銳利的眼楮緊緊盯著站在園門前那個微笑的人影。
一改之前極盡巴結的小闢印象,此時的李璋卸去偽裝,露出一副精明得意的表情。
「你們絕對沒想到是我吧?哈哈……」他一揮手,從園門外涌進了二、三十名持刀帶劍,或農人、或小販、或乞丐、或道僧的漢子,甚至廟中住持也在其中,他們自然全是他的人所改扮——他們一進來立刻將園子團團包圍住。
曲弄鷹已經和鐵奔雷並肩站在一起,神色盡是譏誚。「你確實很會演戲,李璋,不過你不妨回頭看看你身後會出現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