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嘛!這河又不是你的,憑啥我不能來?」馮櫻兒最恨別人擺張臭臉給她看,尤其是像周梵天這種自以為是、目中無人的大混蛋。
「這種地方女性來有失規矩。」
「有失規矩?姑娘我妓院都逛過了,小小河流不興來呀?你騙誰!」她雙手插腰,不自覺挺高胸脯。
周梵天的雙眉鎖得更緊了。他是厭惡女人,但並不表示他沒有男性的及沖動。馮櫻兒的肩頭閃著晶瑩的水光,雙頰被陽光烤得像熟透的隻果。她嬌小的胸脯裹在肚兜中,因氣憤而微微顫動;身上的白棉褲也因浸水而略顯透明,兩條修長的腿若隱若現,更挑起他心中最底層的生理反應。
「女性應該在家中相夫教子,盡身為女性的本分,而非在光天化日之下,衣衫不整地在男人面前招搖。」周梵天粗聲說道。
「女性的本分?什麼是女性的本分?你倒是說說看啊!燒菜?洗衣?生孩子?省省吧!我可不愛那一套,這麼熱的天,游游水不挺好的嗎?」馮櫻兒說完,再度縱身入水。
忽然,一道尖銳無比的閃電劃破藍空,雷聲隨之轟隆作響,烏雲迅速聚集,快得讓人來不及準備。
「別游了,快下雨了。」他聞到夏末午後特有的濕氣。「河水會漲。」
「一點雨算什麼,游水這事我最行了。河水要漲就讓它漲吧!漲愈多,我愈盡興。」馮櫻兒將手優美地在空中劃了個半圓,反身又進入水中。
周梵天還沒有機會阻止,豆大的雨滴已僻哩啪啦落下,打在身上的感覺有如針刺。他抬頭向陰暗的天空望去,烏雲近得好似乎一往上伸就能踫觸到,看來這是一場大得不能再大的雨。
「快點回來,河水愈來愈急了。」他再次大喊。
但馮櫻兒似乎沒听見,反而游得更遠了。
滂淪大雨模糊了他的視線,他根本看不清楚馮櫻兒在哪里。現在顧不了那麼多了,一旦河水漲得太快,馮櫻兒根本游不回來,萬一又遇上山洪暴發,那她穩死路一條。
周梵天幾乎不經考慮,縱身一跳,開始向她的方向游去。隱約中,他仿佛听到有人在喊救命,是她嗎?順著河水,他游得更賣力了。
周梵天的預感成真,山洪似猛獸般狂奔而下,滾滾激流擊著河邊一顆頗為巨大的岩石如花因而飛散四射。
他考慮著要不要回頭,卻听見她說︰「求……求你……」
猛地轉身,他接觸到的是淚水盈盈、神情悲傷的馮櫻兒,而先前那個令人厭惡的女人早已消失無蹤。
「求求你不要走。」她害怕地低喊。
周梵天命令自己不要心軟,誰知道這是不是把戲之一,萬一他錯認為她真需要關心,豈不成了笑柄。不,他絕不!但,他的腳像有自己意志般,開始移向馮櫻兒。
未等他走近,馮櫻兒倏地撲進他懷里,淚珠滾滾而下,滴落在他寬闊的肩上。微溫的淚水燒灼他的神經,那是怎樣的感覺,他實在分辨不出。
疼惜?
愛憐?
他如何能在面對鄔麗君的背叛之後,仍然對其他女人有所動搖。不,他目前最不需要的就是女人,因為他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有能力去愛、去恨,這對他或是馮櫻兒不公平。貼在胸膛上的溫熱的臉孔提醒了他,突兀地,近乎粗魯地推開馮櫻兒,他沉聲說︰「我不會走,至少雨停之前不會。」
馮櫻兒難堪地低下頭,默默不發一言,而吸泣已成硬咽。怎麼攀到人家身上去了,你知不知道羞恥啊炯況人家衣服穿得那樣少,你自己也好不到哪去,你還死皮賴臉要人家抱,真是羞死人了……不過,倚著他的感覺倒是不錯。你有理由害怕的,想想以前那段回憶,恐懼當然是在所難免。她抽抽鼻子,順從地退回原角落,以令人不敢置信的安靜坐著,雙手抱腿、眼神無辜。
周梵天花了一小段時間才將滿腔洶涌翻騰的情緒平復,剛硬外表重新愈合,他的神情仍然冰冷。
沉默在柴堆火光中跳動,熱度慢慢擴散開來,洞外的雨卻依舊大肆傾落。
他找了另一個干爽的地面仰臥下來,光果的胸膛映著晃動火焰,顯得虛幻而不真實,起伏的心跳也沉緩清晰。
馮櫻幾百般無聊地扭著手指,心事層層疊疊。眼前這男人已不再如想像中只是冷酷無情,在他懷中,她感覺到他部分偽裝破裂,露出少許真實的情感——迷惑。不確定;這樣的男人,玉雯肯定不愛。馮櫻兒這樣想著。
「你知道你有個從小就訂了親的妻子嗎?」她決定先發制人,反正這雨一時之間也停不了,于脆用此刻把一切搞清楚。
「你在說什麼?」周梵天沒有預期的震驚,倒是一臉疑問。
「有點像指月復為婚啦,不過你那時候已經很大了,對方姑娘才只是個女乃娃兒。」馮櫻兒忍不住開始想像十多歲的周梵天抱著仍在雄褓中的陳玉雯,兩人一起拜堂的模樣。
周梵天無言,以表示不懂。
「哎喲!你分明豬腦,我講得這麼清楚,你居然不能了解。」馮櫻兒的暴躁向來有名。
他突然側身,臉朝洞外。這女人若不是因剛才恐懼而變得神經兮兮,那八成是太無聊了。
「喂!你別轉身呀!」馮櫻兒起立到他身旁,蹲下,對著他吼。「我再說一次好了,我家小姐在很小的時候,很得你父母的緣,由于你父親感嘆沒有個女兒,便決定讓你與她成親,如此他也算有別一種形式的女兒了。」馮櫻兒低嘆,望向他。「你不知道嗎?」
「你從哪听到這消息?」周梵天質問。
「就跟你說你那個新娘應該是我家小姐,你豬腦呀!消息當然是從我家老爺那獲得的羅!」
她曾經說過她是城東陳家的丫鬟。在他記憶中,在這城內的確有父親的世交,不過那已經是十八年前的事了。
一場無名大火燒毀了周家一切,父母雙亡的他負傷逃出來後,被一名老翁所救,從此離開了他生長了十多年的地方。
老翁膝下無子,為了報救命之思,他認了老翁做義父。盡避老翁家財萬貫,他完全沒有得到一分一毫的意思,他唯一想做的,就只有報恩一事。
前些年,老翁死了,留給他不少產業,再加上他自己努力闖蕩的結果,雖稱不上富甲天下,倒還算南方巨富。
在偶然機會下,他搬回這個城,否則他可能永遠不會知道自己還有個自小就訂了親的妻子。
「你家老爺是——」
「陳更生,我家小姐陳玉雯。可是我認為你配不上她,況且就目前情勢來看,我家老爺如果沒糊涂,也不會把小姐嫁給你。」馮櫻兒老實說出內心的想法。
「此話怎講?」周梵天發現自己摔入的謎團愈來愈大,莫非其中另有蹊蹺。
「你已經有了正室,而且女兒又這麼大,難不成要我家小姐做二房?搞清楚!我家小姐可是金枝玉葉、富貴之軀,怎麼可能委屈她做側室?再說,你一點也不溫柔,又痛恨女人,簡直把女人當禍害,小姐嫁給你,豈不悲慘!」她說得頭頭是道。
「我厭惡女人?」他將右手擱在額頭上,哺哺自語。「假使我厭惡女人,為何又會娶了她?」
是娶了他現在的妻子嗎?大概是吧!
「你為什麼會娶她,我是不懂啦!不過,我希望你不要答應再娶我家小姐。」馮櫻兒義正辭嚴。
「世伯不會允許我和他的愛女成親的。」
「會,就是會呀!」
「放心,我也不可能娶她。」周梵天斬釘截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