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嫂夫人的情況並不能相提並論。」葉展騏喃喃。小青無疑地稱不上是內外俱美的女人。但她卻是這天下間獨一無二的女人,他的女人。
「不過話又說回來,既然她說了不是她,你何不站在她的立場為她想想,花點時間力氣查明真相。」
一語驚醒夢中人。葉展騏的心倏地跳得飛快。
他只是一味地對小青有成見,認為她犯了錯卻不承認,只會任性地大耍脾氣,從來不曾想過查明真相。
「萬一她是清白的,萬一是所有人都誤解她了呢?」陸正豪漫不經心地接著道。
葉展騏霎時心頭一緊。
花瓶破了,沒有人看見是小青親手打破的,就算是菱香,也只能證明小青正檢視破碎的瓷片。
玉鐲子被偷了,沒有人親眼逮著是小青偷的,就算在她枕頭底下發現,以葉宅內部門戶而言,真的有心,想進入任何一個房間是輕而易舉的事。
而小青平時的魯莽、任性,說穿了,全源自她率真而絲毫不加掩飾的真性情,他心里明白,也打從心里接受。
但她堅持她是杜家小姐一事又要如何說?畢竟那已經被證實是不可能的事。
真的不可能嗎?他站在她的立場自問。
她總是一副傲然不服輸的模樣,她說話總是高高在上,不準這個不許那個,她不曾向人低頭,除了向女乃女乃道歉,和為了求他相信她。
她的手柔女敕細致,一看便知不曾做過家事;而她的確不會做任何家事,學會後,也只當新奇的游戲玩。
為什麼她有一雙細女敕的手?為什麼她不會做家事?她並不是一開始就在憐香院當妓女,在這之前,如果她不是一般的農家女,那麼,她是誰?
涼風迎面吹拂,葉展騏卻感到一陣燥熱,酒肆人聲喧囂,他卻感覺一片漆黑寂靜。
萬一她說的都是真的,萬一是他誤解了她……
想到這兒,葉展騏一刻也坐不住了,他突兀地起身、道謝、告辭。
望著葉展騏匆匆離去的背影,陸正豪微咧雙唇,開心地笑了。親親娘子如果知道他今天做了什麼好事,肯定會以他為榮。
「小青呢?」才推開葉宅大門,葉展騏已迫不及待地詢問門房。
「呃……」門房愣在一旁,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算了,你一直守在這兒,怎麼會知道?」葉展騏揮了揮手,人已大步往廚房邁去。
算算時日,她的身子應該好得差不多了,而以她在房里待不住的性子,時值黃昏,沒有意外的話,應該是待在廚房里幫忙。
廚房里如同他上回來時一般,依舊蒸氣四散,只是少了那個和其他人拌嘴的俏麗身影。
「小青呢?」葉展騏攢著眉頭問。
「少爺,您回來了。」冷不防被門口的聲音嚇一跳,碧春、小雪和小蘭同聲呼道。
「嗯!我回來了,小青沒在這兒幫忙,難道她又受傷了?」一想到上回回來時小青被折磨的慘狀,他的心瞬間揪緊。
「沒、沒、沒……」三人異口同聲,一徑搖頭。
「那麼,她人呢?」葉展騏總算放下一顆糾結的心。
小蘭為難地推了推小雪肩膀,小雪緊咬著下唇朝碧春拋了個眼神,碧春扭了扭自己的手指、扯了扯小雪的衣袖。
「她人呢?」葉展騏再問,覺得自己快失去耐心了。
「呃……」小雪視死如歸似的抬頭挺胸,清了清喉嚨。「回少爺,事實上,我們也不知道小青現在人在哪兒。」
「那干嘛不早說。」葉展騏白她們一眼,腳跟一旋就要離開。
「少爺!」小雪急急忙忙叫住他。「我們的意思是,小青她不在房里、不在廳里、不在院里,她哪兒都不在了。」
「這是什麼意思?把話說清楚點。」葉展騏轉過身,俊臉布上陰霾。
小雪瑟縮了下。「我們也不明白為什麼,但她離開了,只留了封信在您桌上,巧兒去打掃您房里時發現的……」
話未听完,葉展騏已大步離開,從來不曾想過有一天會失去她,他的心滿滿是未曾有過的驚慌與不敢置信。
她走了,她竟不告而別,偷偷地走了。就因為他不能相信她,因而說了些重話。
她怎麼可以走,她是他的人,怎麼可以就這樣離開他。
房里桌上如小雪所說的擺著一封信,上頭娟秀字跡整整齊齊地寫著他的名。
葉展騏拆信的手微微顫抖。信與不信,他什麼都不在乎、也不堅持了,如果她說不是她,那就不是她吧!只求她在信里提及她的去向,讓他可以找到她,別讓他就此失去她。
展騏︰
我是京城鎮國將軍府杜千雲的女兒杜芸青,花瓶不是我打破的,玉鐲子也不是我偷的,我從未說謊,如果你不相信我,將永遠找不到我。
別以為這樣就可以擺月兌我了,就算你找不到我,我也會很快就回來找你,所以,不許你娶妻納妾,也不許你移情別戀。
杜芸青
炳!葉展騏啞然失笑,然後縱聲大笑,笑到眼淚流出,笑到前俯後仰、不可自抑。
這實在太諷刺了,心愛的人不告而別,他該愁眉苦臉、痛心疾首地大罵她的忘恩負義。
但他竟在這樣的時刻感到解月兌,因為突然之間不知怎地,他終于能完全相信她,即使這一刻和上一刻一樣毫無跡象顯示她的清白,但他竟能毫無緣由地相信她。
他真的相信她,這真是太不可思議了,葉展騏捏緊手中的信,以袖口輕拭眼角的淚水,為這突如其來的心情轉變感到神奇不已。
第9章(2)
不知何時已待在門邊的趙玄芙緊揪住自己的胸口。
葉大哥瘋了嗎?瞧他又是笑又是流淚的,失去小青,對他的打擊真的那麼大嗎?
都是她不好,同意菱香打破花瓶、偷了玉鐲子再嫁禍給小青,但她不是故意要害她割傷了腳,還被處以家法的,她原來只打算給她一點教訓,讓她在葉家待不下去,她再從中接濟的。
現在她如她所願地離開了,不知流落何方,連她私下派人去找,都找不到。
如果她遭遇到任何可怕的命運,都是她一手造成的。
這樣的負擔好沉重,每天晚上,她躺在被窩里,擔心著另一個因她而受苦的女人,翻來覆去無法入睡。
怎麼會這樣?她只是想得到葉大哥的關注,得到他的愛,怎麼會在不知不覺間,成為一個更不值得被愛的女人?
「葉大哥。」趙玄芙鼓起勇氣喚道。
「玄芙,是你,有什麼事嗎?」葉展騏斂起狂妄的笑意,以免嚇壞來人。
「有一件事……」
「有什麼事等我回來再談吧!我要馬上準備去京城一趟。」葉展騏邊說,邊整理起自己的行囊。小青早他兩日出發,不知道她一個弱女子哪來的膽識獨自行遠路,只求上天保佑她夠機靈、運氣夠好,能一路平安到京城里等著他。
「你要上京城談生意?」趙玄芙問。
葉展騏頓下手邊的動作,認真地看向趙玄芙。「玄芙,我一直當你是妹妹。」
趙玄芙心中一慟,忍不住紅了眼眶,掉下兩行清淚。「你是要去找她。」她突地明白。
「嗯!」
「但她素行不良。」趙玄芙哽著喉嚨道。
「那都是誤會,一等我由京城回來,就會著手查明。」
趙玄芙淚掉得更凶了。「你不用查了,花瓶是菱香打破的,玉鐲子是菱香偷來再放到她枕頭底下的,都是我的錯,什麼懲罰我都願意接受。」
葉展騏面色凝重地板起臉孔。
「你心里想什麼?是更討厭我了吧!」趙玄芙淚流滿面。
反正她就是一個不討喜的女人,被趕出葉家也好、送官府也罷,為了情字糊涂一時,她的人生已烙上污點,她什麼都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