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可以……你怎麼可以這麼殘忍,他還那麼小,只能愛你們,也只懂得要愛你們,你竟然對著他說他是你寧願不要的小孩……」她沖至曾倩芸面前,緊抓住她雙肩,使盡力氣搖晃著她。「天啊!天啊!他那麼小就學會了不要相信親情,又怎麼會想信愛情……」紫伶緊咬著下唇,心里為想像中那小小的羅冠奕心疼至極。
「我知道,我不該拿月復里的小孩和他當工具,攻擊我一心一意恨著的人,但我恨他,我真的恨他,他迫走了我最愛的人,還強娶我,強暴我,他是他的孩子,身上流著他的血,每次只要想到這點,想到我曾經錯失的幸福,我就無法善待他,我從不對他笑,也從來不抱他……」
「他也是你的孩子,身上也流著你的血啊!」紫伶淚流滿面的大喊。
曾倩芸慌亂的眼神緩緩平靜。「對,他也是我的孩子,他是無辜的,看到他從此將自己封閉在自己的世界,把我當陌生人看待,我終于明白我錯了,也再也走不進他的世界……」
紫伶緊咬著唇痛哭,哭他所受的委屈,哭自己所受的委屈,哭命運錯待的一切一切……
尾聲
由飄著細雨的陰濕台北沿著國道一路南下,雨絲漸漸停止,天空中的烏雲也逐漸散去,到了目的地,羅冠奕將車停下,下了車,等著他的,是一片燦爛陽光和蔚藍天空。
他和紫伶的情況,可能如此撥雲見日、雨過天青嗎?羅冠奕略帶苦澀一笑。
「冠奕。」听見屋外動靜而由屋子里頭出來的吳秀月見著了他,笑容滿滿地喊。
「柯媽媽。」羅冠奕有禮貌地喊了聲。
「快進來坐、快進來坐,上回你匆匆的來又匆匆的走,連一句都還沒聊上呢!」吳秀月熱情招呼他,領他進屋坐下,不一會兒,手腳俐落地送上一盤水果。
「柯媽媽,紫伶……」
「那丫頭每天下午都出去,就帶了本書,天黑了才回來,也不知道上哪兒去了,來,吃水果,別客氣啊!」吳秀月將牙簽塞到他手中。
「對不起、我想先去找紫伶。」
知道她回老家,是為了想一個人靜一靜,他也如她所願地一個禮拜沒有找她,但現在來到台中,就在她咫尺之處,再多等一秒,都是難忍的煎熬。
「不急、不急!先吃點水果,柯媽媽好久沒見你,好多話想問問你呢!」吳秀月笑里帶著不容拒絕的堅持。
縱使坐不住,羅冠奕仍勉為其難地吃起水果,她擺明了要問訊,他是該給她一個交代的。
「小兩口意見不合,吵架了?」吳秀月揚起眉毛。
吵架?羅冠奕怔忡了下。
如果是他,絕不會用這麼簡單的兩個字形容他可能失去紫伶的危機,但看在別人眼里,確實是「意見不合」,所以「吵架」了。
「嗯!」他應了聲,努力將桌上的小番茄一口一口往嘴里塞,吃完了,就能去找她了吧!
「哼!那丫頭平時回家,待不過兩三天就想回台北了,這回竟說要住一陣子,還剪了長發,整個人瘦了一大圈,我就知道……」吳秀月哺哺自語。
看來紫伶並沒有將事情原委告訴家人。
「是我不好。」羅冠奕垂首,想起自己曾經多麼殘忍無情地傷害她,就覺得自己幼稚得可笑可鄙、荒謬至極。
「當然是你不好。」吳秀月掃他一眼。「我一個好好的女兒,為了守在你身邊,連我們兩個老的都不要了。」
「對不起。」羅冠奕低聲下氣。
「冠奕,不是我要說你,你們年紀也不小,又交往了這麼久,這麼大的人了,要說兩個人之間沒有什麼,打死人家人家都不相信的。」她那女兒就會傻傻的、痴痴的戀,連個男人都控不住,這回,好不容易再見到未來女婿,為了女兒的將來,說什麼都要把話說清楚。
「柯媽媽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我知道現在時代不同了,同居、試婚、婚前性行為的人多得是,但我們紫伶是個死心眼的女孩,你如果沒有娶她的打算,趁這回吵架順便分一分吧!」吳秀月開門見山的說。
羅冠奕的心沉了沉。看來,她對他們之間的情形,也不是全然懵懂無知。
「我會好好想想柯媽媽的話。」羅冠奕抿緊了唇。
「那好。」吳秀月綻開自得的微笑。「最好不要想太久,隔壁的大嬸多熱心啊!送來幾個男人的相片,說要幫我們家紫伶相親呢!」
「她不需要!」羅冠奕倏地起身,差點撞翻了身後的椅子。
「是嗎?那真是太可惜了,當女方家長似乎挺好玩的,可以像日劇里頭……」紗門砰的一聲,吳秀月停了嘴邊的話,改揚起一抹滿意的淺笑。
T_T
風華高中校園因放暑假而空蕩無人,黃昏的夕陽下,青翠的草地上,巨大的榕樹下,紫伶倚著粗壯的樹干,隨意翻著精選新詩集,隨著踩在草地的悉萃腳步聲漸傳漸近,她的心也愈揪愈緊。
一抹身影落在她書上,一雙皮鞋停頓在她身前,用不著抬頭看,她知道是誰。
「讓開點,你遮到我的光了。」紫伶輕聲道,雙眸緊盯著書本上一個個的字,一瞬也不瞬。
出乎她意料之外,羅冠奕轉身,在幾步外的草地上坐下,什麼也不說,只用兩道熾熱的視線,專心一意地注視她,仿佛那是他眼前最重要不過的事。
像他們兩人第一次見面時。
很快地,夕陽在習習涼風、眾鳥啁啾間隱沒,紫伶啪地一聲合上厚重的詩集,起身,直直走到他面前。
「你找我有什麼事?」紫伶強作自若。
七年前,她就是這麼心跳飛快,卻強作平靜地走到他面前,走進愛他的深淵。
羅冠奕暖暖起身,眼楮始終緊瞅著她,絲毫不離。「我希望和你交往。」
流利地道出當年求愛的話語後,像渴望了一輩子,他猛地將她擁進懷里,緊得讓紫伶幾乎無法呼吸。
他的不安直達紫伶心上,詩集落至地上,她舉起雙手,遲疑地環住他的腰。
那是承諾,承諾我就待在這兒,不會把你推開。
他們的生命都有過太多懊悔的事了,好不容易有了今天的結果,再不要加添任何一件。
她接受了他的心,那顆好不容易才讓他發現,而試圖將它交出的心,羅冠奕霎時激動不已。
「紫伶,我會愛你,也會說服我媽媽去開刀,如果你不喜歡,我就不再流連風花雪月的場所,如果你想要,我也可以求婚——」
「求婚?」這是賄賂嗎?緊靠在羅冠奕胸膛的紫伶微擰眉毛。
「嗯!」羅冠奕放松了懷抱,看進紫伶眼里。
「你想得真多。」
「我不得不想,你媽已經向我逼婚了。」羅冠奕笑里帶著三分無奈。
紫伶瞪大了眼。
「她威脅我,若不娶你,就要帶你去相親。」羅冠奕一臉委屈。
「相親?」紫伶驀地失笑。「那是隔壁的大嬸一頭熱,媽跟我才不理她呢!」
那笑,讓羅冠奕看得出神了。「我終于又能讓你笑了。」他輕聲道。
紫伶看進他泛滿柔情的眼里,心里涌起無盡的心疼。
她悲傷難過,他也不好受啊!
「怎麼現在才來,我等你好久了。」紫伶柔柔地道。
「我怕你想自己一個人,我怕……被拒絕。」
「你以前從來不怕的。」紫伶輕柔地撫上他的頰。
「那是因為你以前從不曾拒絕我。」羅冠奕握住她的手。「留在我身邊。」他的聲音因強烈的渴求而低啞。
「我沒有要離開啊!」紫伶溫柔地說著。
「是嗎?海茵說你要離開我、離開台北那個傷心地,再也不回去了。」那消息如青天霹靂,現在仍舊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