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母,你太高估我了,他是你的兒子,你應該對自己有信心一點,而且,開刀有一定的成功率——」
「和一定的失敗率。」曾倩芸接口。「我不開刀、我不開刀,叫我在這時候死去,我死不瞑目……」她忙亂地直搖頭。
「伯母……」紫伶憂傷的喚,眉頭糾纏成結,在心底嘆了口氣。
這人世也太無常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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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喀地一聲開啟,趙少杰從沙發起身,看著一身風塵僕僕、面色不善的羅冠奕,眼底浮現淡淡憂慮。
「怎麼樣,找到了嗎?」
羅冠奕抿唇不語,鐵青著臉,將自己重重的摔進沙發里。
「這就奇怪了,公司也不去,好朋友莊海茵那邊也不住,老家也沒回,看來,她是打定主意,躲你躲徹底了。」趙少杰語帶三分同情。
羅冠奕逞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連理也沒理他。
他的思緒空前混亂,再也不知道自己應該相信什麼了。
他一直知道自己不要世人嘴里可笑的愛,看著因愛而幾乎瘋狂,最終選擇浪跡天捱、放逐自己的父親,他確信自己不要去愛;看透冷血沒有愛的母親,他篤信自己根本就沒辦法愛人,所以,他也不要人愛他。
他相信這個,相信了幾乎一輩子,少了那些他向來堅信的,他要如何面對他的過去,如何過他的現在和未來?
你贏了,你摧毀我對你的愛了,現在的我只恨你,不愛你。他腦海里回蕩著紫伶那淚流滿面的容顏。
是贏了。
但瞧瞧他,贏得多辛酸,贏得多惶然,贏得連家都不敢回。
是啊!他贏了,狠狠的把她趕出他的生活之外,不讓愛上他的女人靠近他一步,他終究又贏了,然而三天以來,他一直住在少杰這兒,因為,只要一想起他是如何在兩人的家傷害了她,就不敢回去。
「你現在有什麼打算?」趙少杰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是不介意把主臥室讓給他啦!反正他又買了一組高級水晶床擺在客房里,他也不介意剛整理好的吧台再當他的出氣筒,反正貴重的酒和杯具都已經收起來了。
但他那副頹喪的模樣,教他這看慣他意氣風發的搭檔看得心都酸了,這情景要是紫伶能看得到該多好。
「我會找到她。」羅冠奕說得斬釘截鐵。他愚蠢地說了一堆不該說的混帳話,還有好多真心的話沒有說。
「找到她又如何?繼續傷害她嗎?」趙少杰眯起眼楮。
「不!」羅冠奕從齒縫里迸出話來。
這次,他會對自己,也對她誠實,承認自己寧願不要她,但始終……都只要她。
是的,始終都只要她,他一直以為任何女人都可以成為枕邊人,沒這麼做的理由,是因為她一直陪在他身邊,他的沒有必要由別的女人來承接。
紫伶的離開才讓他看清楚了,不是沒有必要,是根本不行,象擁著從小到大一起睡的舊毛毯的小男孩,非得抱著,否則不願入睡,也無法人睡。
「冠奕,你要想清楚。」趙少杰難得一臉嚴蕭。「紫伶那種女人,沒有愛是不行的,你要是不能好好愛她,不如就從此放了她,也放了自己。」他語重心長。
趙少杰的話像巨石沉沉壓上羅冠奕的心。他依然寧願自己無法愛,也寧願她沒愛上他,但他不要她恨他。
她可以不愛他,但不能恨他,他無法承受這個,如果她一定要他的愛,他會如她所願的學,努力的學,再不願,也會逼自己學。
總之,他絕不放開她。這是心里深處最清晰而毋庸置疑的一點。
行動電話的鈴聲響起,是羅冠奕的,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而後完全不予理會地將它拋向沙發的另一頭。
「冠奕,你的電話。」一聲接著一聲刺耳的鈴聲令趙少杰蹩起眉頭。
「不接。」
「不接好歹把它關掉啊!」羅冠奕這情場浪子,不接的電話實在太多了,但以往他都會把它關掉的。
「不關。」
「為什麼?」鈴聲終于告停,趙少杰眉頭稍微舒坦,但轉瞬間鈴聲又響起。
「沒有為什麼。」羅冠奕面無表情。對付這女人的電話,他向來任電話響著,他要她清清楚楚的知道,他听見她在找他了,一聲一聲,但就是不接。
「你有病啊!」趙少杰瞪他一眼。算了,他這好友確實有病,常常有些讓人意想不到的任性舉止。
「放心,忍耐一下就過去了。」她通常只會打三回,這是多年來的默契。
鈴聲在偌大的客廳里響著,一聲催過一聲,催得人心里毛毛的,短暫的停歇後,馬上又響起。
「忍耐一下就過去了?」趙少杰委屈地瞪向羅冠奕。
羅冠奕心里也猶豫了起來,這已經是第七回鈴響了,兩人像比著耐力賽,誰也不願先放棄、先認輸。
突地,鈴聲倏止。
「你好,很抱歉,你要找的人不願意接電話,你就行行好,別再打了好嗎?」旁觀者趙少杰終于忍無可忍地接起電話,語氣溫和有禮卻十足嘲諷,理也不理羅冠奕射過來意圖置人于死的視線。
「別掛電話。」電話那頭的曾倩芸急急說著。
趙少杰及時頓住幣掉電話的手勢。「小姐,你有什麼事?」他問著,听著羅冠奕極不屑地冷嗤一聲。
「不是小姐,是太太,是沒有人要的老太婆……」那頭仿佛若有所思的嘆息著。
趙少杰最大的弱點,就是見不得女人愁眉嘆息了。「不會啊!你的聲音听起來年輕得很……」哄人的話不自覺的冒出口,他全身不自在地感覺到羅冠奕凶狠暗示他最好把電話掛掉的眼神。
「呃……小姐,你最好長話短說……什麼,你有紫伶的消息!趙少杰話才吼完,電話已易了主。
「紫伶在哪里?」羅冠奕啞著嗓子問。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他眼神愈來愈陰鷙,臉色愈來愈鐵青。
機械式地掛掉電話後,他瞪著手中的電話,然後,狠狠將它砸到牆上,那小小的東西砰地一聲,化成零件紛紛落到地上。
媽呀!趙少杰雙唇微張,在心里叫了聲。那是最新型的機種,德國原廠,價值兩萬多元耶,不過話說回來,比起他砸吧台的惡劣舉止,已經好多了,至少他這次砸的是自己的東西
不、不。不,重點不是又砸了什麼,重點是︰究竟是什麼樣的消息讓他失控至此。
「怎麼回事,紫伶人在哪?」看著他如烏雲籠罩般陰霾的雙眸,趙少杰硬著頭皮問。
「莊海苗家。」邊說著,羅冠奕已拿起車鑰匙,飛快沖出門。
第九章
她流產了,三天前的晚上被一個冒失的騎士擦撞到,就在你的公寓附近,這幾天,她一直住在醫院,現在已經回到莊海茵家里。
曾倩芸似嘆息的聲音不斷在羅冠奕耳邊回蕩,短短一個月里,打擊一樁接過一樁,這回,他在還不知道自己有孩子之前,就被告知孩子沒有了。
老天到底開他一個什麼樣的玩笑?這麼諷刺的場面,教他該用什麼樣的態度來面對?
他沒有欣喜,因為孩子已經沒了,他也不需要有即將做爸爸的不安,甚至用不著考慮是不是要一個孩子,因為孩子沒了。
他無法悲傷,他知道他曾經存在才不過十幾分鐘,對那小小的生命他沒有感情,唯一有感情是對紫伶的,他覺得難過,只因為那是他的女人懷著的小孩。
紫伶流產了,找不到的這些天,她一直住在醫院,獨自承受失去小孩的悲傷,她不是在躲他。
三天前的晚上,是他利用另一個女人殘忍打擊她的那一晚,他追了出去,沒有見到她,卻隱隱听見救護車的響笛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