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伶抬頭,望進她乞求諒解的眼。「伯母,第一,我不是你媳婦,第二,我想,冠奕會比較希望你能光明正大的關心兒子。」
曾倩芸垂睫,掩蓋住自己的心思,不發一語。
「伯母……」紫伶輕聲喚。她今天著實怪極了。
「為什麼分開了呢?」曾倩芸驀地抬睫,眼眸深處有著莫名的驚慌。「有你在他身邊,我一直很放心的,為什麼要分開呢?為什麼呢?」她緊握住紫伶的手,那手雖細瘦,卻有力。
「沒有為什麼,他生我的氣,就像生你的氣一樣。伯母,你究竟是怎麼了?」紫伶眉頭糾結。
「太太。」就坐在不遠處的司機聞聲而來,那聲叫喚讓情緒幾乎失控的曾倩芸瞬間回復冷靜。
「送柯小姐回家,一路上小心點。」她冷淡地下令。
「伯母……」
「很高興跟你共用晚餐,失態的地方千萬別介意啊!」曾倩芸一臉和藹可親地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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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萬別介意啊!下了車,站在路口處,那句話仍在紫伶腦海里回蕩著。
什麼嘛!她那陰晴不定的模樣,怎麼可能教人不介意。
推掉司機執意送她回去的美意,要他好好照顧曾倩芸後,紫伶一個人茫然地朝回家的路上走,心里猶豫著,今晚的事是不是告訴羅冠奕一聲好。
雖然心里說好了暫不相見,但曾倩芸的情況教人心里起了疙瘩,她明明就有事,卻故作泰然,像是一個警訊,要透過她向兒子傳遞著某個訊息。
最讓人不安的是,她為什麼說「我死了,他就會回來」這種話,她打算用死來威脅兒子回家繼承家族事業?
或……她就快死了?
眉頭愈擰愈緊,眼里浮現的憂慮一層疊過一層,紫伶頓在人行道上,心里忐忑不安。
她必須見他、想見他,但……害怕見他啊!
原地思索了良久,她招了輛計程車,車子往相反的方向奔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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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棟十七層的大樓,羅冠奕的住處就位于十六樓,遠離俗世塵囂,又有極佳的景致,以前,她最愛在落地的玻璃窗前俯視著一盞盞的夜燈和車燈,而他最愛在這時候由身後攬緊她,挑逗得她再無看夜景的興致。
現在,極力忍受路程顛簸所帶來反胃感覺的紫伶孤身立于花園中庭,只能抬頭仰望仍然黯然無光的那一層樓,任美好溫馨的回憶一幕幕竄上心頭。
「柯小姐,奇怪了,看見你,才發覺好像很久沒見到你了呢!怎麼不進去?是不是忘了帶鑰匙啦?」管理伯伯咧嘴大笑,前來寒暄。
「伯伯。」紫伶綻開微笑,有禮地輕喊。當初走的時候就留下所有鑰匙,這種事要怎麼解釋?
「我找一下你們家的備用鑰匙,等等我喔!」管理伯伯熱心地道。
「不,不用麻煩了。」紫伶連忙阻止。
「不麻煩、不麻煩,如果你要等羅先生,可不知道要等到幾點喔!你知道的,他什麼時候回來,向來是說不準的。」管理伯伯親切地將鑰匙遞到她手上,熱心當頭,沒注意到紫伶臉上明顯的為難。
「伯伯……」
「別謝了,風愈來愈涼,趕快上樓,給自己泡杯熱茶喝喝,別感冒了才好。」見有人等著找他,管理伯伯邊說邊往自已位子走去。
紫伶怔忡地望著手中的一串鎖匙。她……能用嗎?
一陣風襲來,紫伶打了個寒顫,果然,即將人秋的夜風是涼了點,這種非常情況的身子,可感冒不得。
紫伶開了大門,乘著電梯一路上十六樓,視線在手中的鎖匙和等待被開啟的門轉呀轉的,猶疑不定。
然後,她轉向一旁的樓梯間,坐在階梯上,雙手環膝,將頭輕輕倚在膝蓋上,幽暗中,什麼也不想,只是一心一意地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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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先生,這麼晚才回來啊!待會兒上樓提醒一下何小姐,記得把備用鑰匙還給我咧!不然下回忘記,可就沒得用了。」管理伯伯看了下緊抓住羅冠奕臂膀的女人一眼,眉頭不自覺地皺起。
「備用鎖匙?」
「柯小姐?」
羅冠奕和身旁的女人同時間出心底的疑惑。
「是啊,我看柯小姐忘了帶鎖匙,就先把備用的給她了,怎麼,有問題嗎?」遲鈍的老阿伯總算意識到有什麼不對勁了,他滿是皺紋的老臉開始慢慢僵住。
「不,沒什麼問題。」原本欲破口大罵胡涂管理員的羅冠奕心念一轉,嘴邊揚起若有所思的笑容。
她來了。
這回,她肯定會死心了吧!
「奕,你真過分,我好說歹說,你都不肯到我那兒,送你回家,你連請我喝杯水都不肯……」那個何小姐卻可以讓管理員自動交出鎖匙。
「誰說請你喝杯水都不肯,走吧!」羅冠奕攬住女人的腰,急急往里頭走,心里有著莫名的迫不及待。
電梯在十六樓停下,門開啟,嚇了紫伶一跳,正想起身,冷不防瞧見他和女人相依偎在一塊的畫面,她縮回身子,下意識地屏住呼吸,將自己環得更緊。
他帶女人回來,他帶女人回來……他將帶那個女人上他們的床,對她做著曾在自己身上做盡的一切……眼前的事實不斷敲擊著她的神魂,她感覺自己的心跌到谷底,身體不斷顫抖,整個人仿佛掉入冰窖里。
羅冠奕略顯倉卒地開門,屋里一室昏暗寂然,一點人氣也沒有。
「柯紫伶。」羅冠奕在門口冷冷的喚,沒有預期的回應,他燈也沒開就往里頭尋人。
「奕,你怎麼了?一副激動莫名的模樣。」最後一句是含在嘴里的咕噥,千香模索著門邊,總算找著了開關,讓室內亮了起來。
不在,她沒有進來!羅冠奕雙拳緊握,心口處有一把火正熊熊燃起,那怒氣,不知是因為要見她,或因為她可能走了,又見不到她。
沖動之下,他打算下樓找管理伯伯問個清楚,卻在門口處,瞧見了樓梯口那抹讓室內流泄出來的燈光映照得模糊的身影。
「柯紫伶!」羅冠奕由緊咬住的牙關中迸出三個字,握住樓梯扶手的手緊得青筋畢露。
「嗨。」紫伶牽起一絲極為勉強的微笑,身軀因長時間維持同一個姿勢而僵硬,她扶著樓梯扶手,顫巍巍地站了起來。
「人在那兒,干嘛不出聲?」
羅冠奕上前一步,抓住她手腕,力道之強令紫伶眉頭深深擰起。
「你……顯然有客人,我在考慮,要不要打擾……」
「奕,那女人是誰?哦!對了,是柯小姐,可柯小姐到底是誰啊?」千香听見外頭的說話聲,奔了出來,緊抱住羅冠奕一只臂膀,像宣示著她的所有權。
「自以為是我的誰,真實誰也不是的人。」微眯雙眼,羅冠奕甩下她的手,面無表情地道。憤恨、挫折,加上適才莫名的恐慌,令他口不擇言只想狠狠傷害她,仿佛這麼做,就能避免自己不受傷害。
紫伶像當場被狠狠甩了一巴掌,十分難堪,她緊咬下唇,雙眼空洞,臉色益發慘白了起來。
「那她來干什麼啊?」
遙遠的地方,紫伶听見那女人的聲音嬌嘆地問。
「她跟我毫無關系,我怎麼會知道。」
遙遠的地方,紫伶听見心愛男人的聲音,一字字像箭疾射而來,穿透她,令她的心千瘡百孔,血流不止。
她錯了嗎?錯了嗎?
他的動氣,不是因為在乎,是因為他真的恨她,也不是有愈深的愛,才會有愈深的恨,他是個夠殘酷的人,不必有愛就能恨。
「我知道你不想見我,也不愛听我即將要說的話。」紫伶深吸口氣,緊撫著肚子,給自已足夠的勇氣,心被蹂躪成碎泥,至少要保持自尊完成今晚的目的,讓自己有尊嚴地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