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至義盡?仁至義盡!是啊!她只是一個小甭女,他們所有人都對她仁至義盡,她的情、她的愛算什麼?那些隱約的誓盟算什麼?都是狗屁倒灶。薛瓊蘭發狠似的直撲向牆上的畫,將它們全扯了下來。
「哎呀!我的好小姐,你做什麼這般折磨自己。」張嬸賣了老命似的趕緊制止薛瓊蘭瘋狂的舉動。
那些圖畫她這般粗俗的人不懂,可是那是小姐寶貝得要命的東西啊!
「哎呀!你瞧瞧,你最喜歡的這幅畫裂了條縫隙了。」張嬸急得大聲嚷嚷。
薛瓊蘭一把扯了過來,發現那正是月下。
裂隙將手相牽的兩人一分為二,薛瓊蘭淚水不停滴落畫中,模糊了月下的兩人,心也同時被撕扯得血肉模糊。
執子縴素手,與子同偕老。
執子縴素手,與子同偕老啊!她抱著畫嚎啕大哭。
「小姐,你這是何必呢?表少爺不是如此絕情之人,你若苦苦央求他,他絕不至于棄你不顧的。」張嬸苦口婆心地勸著。
央求他?叫她沒半點骨氣的央求他?
「女乃娘,你看不出來他的心已全不在我身上了嗎?自從表嫂來了,他一日一日的冷淡我……」
原以為單純的兩人相守已無望,若能常伴他身側便已足矣!現在,卻連這也變成妄想。
他竟愛表嫂如此深,教她情何以堪?教她如何不心神俱碎?
四年多來默默的寄情一下就被完全抹殺,表嫂才來三個多月啊!只三個多月竟教所有人都不得不喜歡上她。
包括她。
「我去求表少爺,我這把老骨頭去給他下跪,我去央求他別負小姐,我也去給少夫人跪下,求她大人大量——」看著淚濕滿襟的人兒,張嬸也禁不住老淚縱橫。
「不許你去求他們!」薛瓊蘭厲聲嘶吼。
「小姐。」張嬸手撫胸前,被她的嚴厲嚇得不輕。
薛瓊蘭靜靜地擦干淚水,斂起厲色,語氣淡漠平靜。「你去回了老女乃女乃,蘇家二公子我見了很喜歡,姨娘既不在就請女乃女乃代為作主,請對方擇日下聘吧!」
「小姐……」張嬸倒抽了口氣,看著薛瓊蘭頭也不回的進內室去,她的淚又忍不住顆顆往下落了。
她苦命的小姐,什麼時候會有好命的一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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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凝香深鎖雙眉,望著自一進房門便跌坐在床上,顯然心情跌到谷底的夫君。
江子滔陷落在極端沮喪的情緒里,沒有回應。
凝香由梳妝鏡前緩步走至他身邊,他伸手攬緊她的腰,將頭擱在她柔軟的雙峰上。
「怎麼了?」她解開他的發,雙手沒入發間,溫柔的替他按揉。
「我好難過。」他在她胸間低語。
「你去見過蘭兒了?」凝香輕柔地道,感覺他在她懷里點了點頭。
頓了一會兒,凝香才輕聲說道︰「我也很難過。」
「你又怎麼會有我們的難過呢?」這話是幾近譏諷的。
「你說得對,我的確想象不出你們會有多難過。」不為話中的尖銳所影響,她仍是一貫的柔如輕風。
顯然他也意識到讓她承受自己挫敗的情緒太過差勁,他環住她縴腰的手緊了緊,像在傳達無言的歉意。
半晌後,他喚她,「凝兒。」
「嗯?」
「你絕對不可以離開我。」江子滔抬頭看她,眸中盛載的是亟須保證的脆弱。
「好,我絕對不離開你。」直望進他的眼,她眸中微泛著水霧,許下一生的承諾。
幫他寬衣解帶,讓他緩緩躺下後,她躺在他身畔,他馬上伸手攬緊了她。
「凝兒。」良久,他再喚她。
「嗯?」
「蘭兒若是不能幸福,我將永生愧疚。」他沙啞地低語。
踏出蘭居他並未馬上離去,蘭兒的哀泣、她們的對話,都盡入他耳里。
他對不起她啊!
凝香心一沉,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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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月山莊又開始辦喜事,連出去流浪了三個多月,早就樂不思蜀的江伯堯和江沈月娘都模著鼻子乖乖回家。
蘇薛聯姻,江老夫人將薛瓊蘭風風光光的嫁了出去,女乃娘張嬸自是一道跟去。
接下來要打點的便是江子滔和凝香的婚禮了。凝香代嫁的事很快地便在奴僕間傳開來,成為山莊里頭的最新話題,少夫人好不容易變成真正的少夫人,卻又一下子變成不是少夫人。
不過這並不會造成什麼困擾,畢竟從頭到尾,是少夫人也好,不是少夫人也好,大伙早認定她便是少夫人了。
就在所有人都沉浸在薛瓊蘭出閣的喜悅里,熱切地期盼著他們少爺和少夫人的婚禮時,出乎意料之外的,少夫人卻搖頭不肯辦婚事。
大伙模不著凝香到底在想些什麼,江老夫人和江子滔心里卻是明白的,因此這事也就暫且擱下,只是在江老夫人和江子滔一致堅持下,凝香仍以江家媳婦的名義對外。
秋天的腳步去了,而身體向來健朗的凝香在受了好幾回風寒後,總算艱難地挨過北方第一個冬天。
春訪大地後,浮月山莊褪下雪白的銀裳,開始妝點上青翠的綠意。
「少夫人,少夫人……」雪青興匆匆地闖進內室。「啊!少爺您也在。」乍見臥榻上有兩人,雪青頓也不頓地旋著腳跟往外頭走,靜立于花廳。
其實,這樣的情況早已司空見慣了。少夫人極怕冷,整個冬天病得一塌糊涂,少爺只要一得空,也不管白天或晚上總會上榻幫少夫人取暖,很多時候她都是十分羨慕地望著兩人相依相偎的模樣在旁伺候的。
但近幾日天氣回暖,太陽掛得高高的,曬得人暖暖的,一點也不冷,少夫人這會兒可健康得很,而兩人又分明衣著不整……雪青偷偷地吐了吐舌頭。
「雪青,什麼事?」內室里頭傳來江子滔沒好氣的問話。
「蘇府捎來了一封信,給少夫人的。」呵!她就知道壞了少爺的好事了,不過這可怪不了她,現在是大白天耶!雪青內心覺得好笑卻有板有眼地答道。
蘭兒?凝香與江子滔相望一眼。
江子滔下了榻,微整了整衣裳後走至花廳,由雪青手中取了信,雪青馬上識相地告退。
「是蘭兒寫來的信。」他走進內室將信遞給了凝香,而後上榻緊擁住她略嫌單薄的身子。
這個冬天她瘦了好大一圈,他心疼死了。
凝香微咬著下唇將信打開,娟秀的字跡映入眼里,兩人一同看著,她的淚緩緩滑落。
「蘭兒幸福的那一天,請告訴我。」
蘭兒出閣那天,她拉著張嬸的手,如是說著。
她深信張嬸會這麼說的那一天,必是蘭兒真的幸福的那一天。
但蘭兒親自捎信來了,信里提的盡是對丈夫的仰望和對未出世孩子的期待。
她是幸福的。
凝香輕泣出聲,江子滔輕柔地吻掉她的淚,他們終于完完整整的擁有彼此,再無任何障礙橫阻其間。
而她也終于可以嫁給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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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樹爭相發新芽、百花爭相開放的時節,浮月山莊為少主人舉辦第二次的婚禮。婚宴上,江老夫人將這樁姻緣說得像傳奇故事似的,令眾賓客嘖嘖稱奇不已。
再度披上嫁衣,憑良心講,凝香還是比較喜歡第一次,至少她需要應付的只是永無止境似的冷冷清清,而不是永無止境似的洞房喧鬧。
在眾人喧鬧中,兩人交相喂哺地吃著吉祥甜湯,鼻尖踫著鼻尖地喝著交杯酒,在兩人被簇擁著上床,由紗帳里丟出所有的衣物後,鬧洞房的一行人總算願意散去。
果裎相對的兩人累極地各自仰躺著,動也不動,嘴角心里卻是無法遏抑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