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滔哥,你來得真快。」江子俞模模鼻子自討沒趣地放下手。
「你不是要找我嗎?」江子滔狠瞪他一眼。
其實他們一進萍水閣他就發現了,之所以沒有立即招呼,是因為他想看看某人的反應。
說是一回事,做是一回事,而他不認為女人值得信任,當然女乃女乃除外。
雖然她和他一樣不要這個婚姻,畢竟仍是他名義上的妻子,他想看看見了他和蘭兒相處的情景,她是否會真的成全他們。
她怡然自適的笑容令他安下心來,卻無端升起另一股陌生的躁氣,但他一點也不打算研究它。
「你們既然有要事要忙,亭子和點心就讓給你們兩兄弟吧!」
凝香起身,江子俞想伸手留住她,卻在江子滔狠狠的一瞪下又怯怯地縮了回去。
怎麼,不能牽嗎?
「夫君。」站在亭階前,凝香轉身面對江子滔。
「什麼事?」她清麗的笑顏令他有點失神。
「今日可會留下來一同午膳?」他已經連著好幾天都是早出晚歸。
「會,今日午時過後才會出門。」
「午膳後可否留點時間給我?我有話要跟你說。」她漾開淺笑。
「嫂子不妨就在這兒說了吧!」江子俞熱切地提議著,發覺自己愛極了凝香那如春風般令人舒服的容顏。
江子滔再瞪他一眼,「我知道了,你這就去忙你的吧。」
「那麼,先告退了。」凝香微微頷首,領著雪青一道下亭。「嫂子慢走啊,我待會兒有空再去找你聊天。」
江子俞揮著手,喳呼不休,凝香回眸給了他一笑,那是因為她覺得他很有趣。
那一笑卻讓江子滔陡地板起臉孔。
「子滔哥,你在想什麼?怎麼臉色忒地難看?」回頭瞥見惡臉,江子俞邊嬉笑問道,邊對著桌上的點心吞了吞口水。
「我在想應該把你的手給剁下來。」江子滔端著陰沉的臉孔。
這該死的家伙,竟敢握她的手,她的手連他都沒踫過!
江子滔想起在萍水閣見著他們手牽著手,還有剛剛她回眸對著他笑的那一幕,不明白為什麼會感到全身不對勁。
「難道我……連點心都不能吃嗎?」江子俞正欲往點心盤里伸的手再度僵在半空中,他略帶委屈地扁著嘴,手卻遲遲不想收回。
「閉嘴好嗎?」他不明白,總之就是有點生氣。
「真的不能吃啊?」子滔哥今天吃錯什麼藥啦?
「閉嘴!」江子滔大喝一聲,不是有點生氣,而是非常生氣,尤其和這個活寶大眼瞪小眼就更生氣。
「子滔哥,你今天很莫名其妙喔!」泥人也有土性子,雖然子滔哥是他從小到大的良師益兄兼崇拜不已的對象,但被欺負也是有限度的。
莫名其妙?江子滔緊抿雙唇,而後拿起江子俞帶來的帳冊翻閱著。
「哪里有問題?」
總算回復正常了。江子俞在心里偷偷吁了口氣,順便不著痕跡地偷了個棗泥酥餅飛快丟進嘴里。
不解情事的他,恐怕再怎麼想,也想不透他堂哥為什麼會變得莫名其妙吧!
第五章
「哇!好棒哦!」江子俞雙眼一亮,瞅著滿桌的菜色。「周大娘的廚藝進步好多,莫非是我真的太久沒來了?」語未畢,他已迫不及待的拿起筷子偷吃了起來。
「不是子俞少爺太久沒來,而是今兒個廚娘換了人呢!」正擺著飯菜的雲裳巧笑道。
「是誰?是誰?好雲裳,快告訴我,我好向子滔哥挖角,哦!我已經愛上你們新廚娘的手藝了。」他邊說著邊忙不迭停地吃著。
「可惜您是斷然請不起的。」雲裳掩嘴咯咯嬌笑。
「嘿!這種事很難說哦!說不定她見我比子滔哥更可愛、更平易近人,這就跟我走了呢!」江子俞頗不服氣的道。
「唔……」雲裳將頭搖得似博浪鼓,「少夫人是斷然不會跟您走的。」
此話一出,兩個從飯菜上桌後嘴里便沒停過的人皆怔住了。
「哇!嫂子真是太讓我感動了,她知道我要來,竟親自為我洗手做羹湯。」江子俞差點涕泗滂沱的望向他堂哥。
「是這樣子的嗎?」想到這種可能性,江子滔臉色瞬間變得陰鷙。
「當然不是。」向來善于察言觀色的雲裳話里已少了開玩笑的意味。「周大娘跌傷了腿,少夫人準她在家休息到傷好,少夫人怕秋音一個人在廚房里忙不過來,便去瞧了瞧,這一瞧勾起了她做菜的興致,這菜便一道一道的出了爐呢!」
「沒想到嫂子菜做得如此好,嫂子又不能跟我回家,看來,我日後定要更常來串門子了。」
江子滔瞪他一眼,「少夫人呢?怎麼不過來一起用膳?」
「少夫人在廚房里草草吃過了,她要奴婢轉告,她在望水閣前假山旁的亭榭里頭等您。」
「雲裳,你說子滔哥和嫂子壞不壞,竟要瞞著咱們講悄悄話呢!」江子俞抹了抹頰邊飯粒,不甚甘願地道。
這種問題教她怎麼在主子面前回答?雲裳啼笑皆非。「子俞少爺,您若覺得不公平,待會兒讓雲裳陪您講悄悄話如何?」只能當他是孩子哄了,反正十六歲原本就還是個孩子。江子俞和雲裳聊著、笑著,江子滔則認真的努力吃飯,因為要見凝香突然變成一件迫不及待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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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巧細致的假山、石峰和流水,自是比不上渾然天成的青山湖泊,但仍別有一番巧意。
現值酷暑,又是正午,煩悶燥熱自是不在話下,更別提剛從爐火邊月兌身了。凝香手持團扇,有一下沒一下的扇涼,汗流滿身,濕黏的衣裳貼在身上不甚舒服,但卻有一股輕松釋然的痛快。
已記不得是什麼時候的事了,開始喜歡央著娘教她做菜,想必那時還不大,因為隔了好久好久後,娘才放心讓她拿鍋子、鏟子。
一股思親之情猛地襲上心頭,窒悶得令她難受,她已不常想起遠在另一個世界的親人,但一想起總覺得悵然若失。
爹爹在世教人助人,二娘亦是賢淑溫婉之人,剛出世的小孩更是無辜,他們在另一個世界想必得以安然,但娘呢?
娘是否因她所犯下天理不容的罪正遭受著嚴酷的刑罰,他們可會體諒娘必須玉石俱焚的痛?他們可會體諒娘身不由己,必須拋下稚女獨活的無奈?雖然她至今仍然不懂。
「青龍血玉。」
「什麼?」凝香拉回飄遠的思緒,迷惑地看著江子滔。
「你手上的玉環。打小我見過它一回,很有靈性的玉,它似乎很喜歡你。」因為它在她皓白的手腕上,顯得清綠湛紅,剔透生動。
「這是我們結親的信物。」
「嗯。」
「我也很喜歡它。」凝香注視著它,想著必須物歸原主的那一天,也許她會舍不得。
「你方才在想什麼?」江子滔陡地問道,沒有忽略之前她茫然眼神里盛載的無助和悲哀。
為何她如此悲哀?為何她的悲哀他心有同感?她還有多少個樣貌是他所不熟悉的?
「沒什麼。」她抬頭對他淡然一笑。
實在不是什麼令人滿意的答案,江子滔有些不悅。
「雲裳說你吃得不多。」
「天氣太熱了,沒什麼胃口。」凝香繼續有一下沒一下的搖著團扇。
「我不知道你會做菜。」
「無妨,你不知道的事情還多著呢!」她勾著若有若無的笑,令人覺得飄忽。
江子滔認真的盯著她。她一點也不像為人妻的模樣,反倒像是和他私交甚篤的朋友。
他發現她一直都是這樣子的,不卑不亢,和他站在平等的地位上,而他也任由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