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您要面子,就不管女兒死活了?」一听自己一輩子的幸福就要毀于「面子」兩字上,語涵突生一股怨氣。
「死不了的,事情已成定局,你別再任性了,爹從小縱容你到大,什麼事都可以依你,唯有此事斷然由不得你。」
「死不了嗎?」語涵吸了吸鼻子,想到要和心愛的他從此分離、再無法談笑、相依相偎,晶瑩珠淚成串滴落。「我就死給您看,您若硬要女兒上花轎,女兒就一路絕食到江家,等進了江家門,女兒要用那僅剩的一口氣告訴他們一切,江家不會容忍一個為其他男人流淚憔悴的媳婦吧!江子滔若休了我,只怕會讓您更沒面子。」
「你敢?!」陳益年緊握雙拳,眼泛血絲額冒青筋。
「您可以拭目以待,看看我敢不敢。」語涵抬高下領,淚水洗過的清亮雙眸里是豁出一切的毅然決然。
「我……我是造了什麼孽,我打小擺在手心里寵著、呵護著,舍不得罵一句也舍不得打一下的女兒竟大逆不道的忤逆我!」氣到極點,陳益年拂袖背過身去。
「爹,是女兒不孝,您就成全女兒吧!」語涵在他身前跪下。
想到爹對她的好,想到自己必須這樣對他,她再也遏抑不住的嚎啕大哭,發自內心的悲戚令其余兩人亦忍不住想掉淚。
「老爺,一定還有其他辦法可想,事情仍是有轉圜余地的。」凝香語重心長地道。
「花轎在路上,聘禮也在路上,江家想必正為婚事忙得不可開交,你們卻偏偏在這個時候捅這樣的樓子,這事騎虎難下,能有什麼余地可轉。」
所以才棘手啊!凝香在心中暗嘆,全然思量不出個好對策。
「若我有另一個女兒便好了,也不至于叫這丫頭給吃得死死的。」陳益年怨懟地說,一個想法倏地形成。
凝香就像他第二個女兒。
不行!不行!陳益年在心里猛搖頭,他若這麼做如何對得起凝香?
但他在心里承諾過要給她找個十全十美的好丈夫,以他所听聞的加上老夫人在信中所描述的,江子滔絕對擔得起這個名。
而凝香也不小了,她的婚事禁不起再三的蹉跎。
何況,以凝香的精明能干,江家大戶人家的規矩對她而言決計沒問題的……
等等,怎麼算盤再打都是打到凝香身上呢?想想別的,一定還有其他辦法的。
瞥了眼直立身旁的人兒一眼,陳益年心虛得不敢再直視她。
然而,能有什麼別的辦法呢?就算他自私卑鄙,連他都唾棄自己,但他的老臉不能掃地任人踐踏,也不能逼女兒上絕路啊!
再說,江子滔確實是個人人稱羨、打著燈籠也沒處找的好對象,凝香說不定也會同意。
「呃……凝香。」
「老爺可是有了好法子?」凝香揚起兩道秀眉問,仍跪著的語涵一听,趕忙收起眼淚和哭聲,凝神聆听。
「呃……代嫁……」陳益年吞吞吐吐的說出兩個字。
「嗯,江家不曾有人見過小姐,代嫁不失為一個好方法,凝香也想過。不過,」她攏起雙眉,「這是欺騙,先別提讓江家發現後會有的後果,眼前代嫁的人選便是一大問題。」凝香分析著。
「呃……凝香,你這麼聰明伶俐,如果是你,我想一定是沒有問題的。」
陳益年話一說完,一室默然。
好半晌後,凝香面無表情地問道︰「老爺是要凝香代嫁?」「呃……當然,你還是可以拒絕,畢竟這是你的終身大事,理當要你自己願意才行。不過,這件攸關兩大家族名譽的大事,也唯有交給你我才能安心。」
凝香怔忡不語,令人完全瞧不出她想法為何。
「凝香,你答應過要幫我的。」語涵切切地提醒著,緊攀住一線生機。
良久,凝香開了口。
「老爺、小姐盡避放寬心,這事就由凝香來打理吧!」她語氣是一貫的淡然,無太大情緒波折,亦听不出悲喜。
「凝香,你就像我第二個女兒,我心里一直是這樣想的。」望著語畢隨即旋身欲離開的身影,陳益年出自肺腑的道。
凝香頓了下移動的步伐。
「我知道。」她輕聲道,而後從容離去,沒有回頭。
第二章
「凝香,咳……咳……」陳大夫人掩嘴輕咳,候在身旁的人兒輕拍了拍她的背助她順氣後,趕緊倒了杯水服侍她喝下。
「夫人身體違和,還是先歇息吧!」凝香順手將茶杯注滿溫水,以備不時之需。
「不,再不說就沒機會說了。來,先把這戴上。」陳大夫人執起凝香的手,為她套上一只青翠中帶血紅的玉環後,輕撫著她略顯粗糙的手心。
這是一雙操勞家務的手。陳大夫人出神的想著。
「夫人,這只玉環……」凝香開口喚回她的意識。
「喔!這是當初得知我生了女兒後,江家差人送過來的訂親信物,據說有清血保身甚至安胎的能力,壓在箱底十幾年了呢。」陳大夫人娓娓道來。
凝香低頭注視著在燭光下透著清綠艷紅光芒的玉環,第一眼便喜歡上它。
「這些年來,是我們虧待你了。」陳大夫人語帶歉疚。
「夫人快別這麼說,在這里的每一天,凝香都過得很快樂。」
多麼善體人意的好女孩啊!「你該曉得,打你來這兒,我們就從來沒把你當外人看,你出嫁,我的心情就像在嫁女兒一樣。」陳大夫人柔聲道。
「凝香曉得。」
「唉!都怪我那任性妄為的女兒,打小就被我和老爺寵得無法無天,這才累了你得代她出嫁。不過……咳……江家那孩子,相貌和人品都是一等一的,想著你日後能過的好日子,我和老爺心下都為你高興著呢!」
凝香但笑不語。
「你娘過世得早,這事也不好啟口,不過出閣前,有些閨房之事還是得讓你有心里準備,咳……咳……」
凝香趕忙伺候著陳大夫人喝茶,就在她的咳嗽聲中听完那不好啟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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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轎和聘禮已到,新郎並未隨著花轎前來迎娶,僅由丫環及喜娘持著名帖代表。
這對女方實在不是什麼尊重的舉動,但因迎娶路途遙遠,來回費時,新郎又是身負偌大家業的大忙人,沒有人介意新郎未親自迎娶的事。
隨行人員經過一晚的豐盛招待和舒適休息後,已神清氣爽的準備隨時再出發。
凝香望了眼身居八年的住所,輕輕合上木門,繞過蜿蜓曲折的小徑,來到另一邊的木屋。
木屋里頭沒人,她繞過屋後,果然在清晨的暖陽下看到正在為花圃除草的佝僂身影,她的雙眸迅速泛起一層淚霧。
她回想起那一年初來陳府,她執意用封閉心靈和漠然的態度對待每一個人,包括自己,是何伯帶著她跑上跑下,教她這教她那,勾起她學習管理一個府邸的興趣後,她才日漸忘了放逐自己于悲傷中。
兩年前何伯大病一場後體力轉衰,卻又因無時無刻勞心府里雜事,導致舊疾一再復發,她二話不說接手何伯身為總管所做的一切事務後,何伯才停止煩憂放心休養。
凝香伸手抹掉眼中的淚意,仔細看清楚現下優閑度日而日益恢復健康的長者。
若說這座大宅里有什麼最令她放心不下的,便是何伯了,無法待在他身邊,侍奉他至終老,她遺憾啊!
「何伯。」她輕喚了聲。
「凝兒,是你啊!」老者聞聲,高興的回頭。
「何伯,我來向您辭行。」凝香朝何總管走去,站在他身前。
何總管眼中閃過不舍和落寞,隨即強打起精神,「不管到了哪兒都一樣,何伯永遠惦記著你,永遠祈求老天爺保佑你,有什麼委屈,記得捎信給何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