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妳很有天分!」王大師低呼,意外于她的敏銳。「很多人都看不出抽象畫的意境,但妳的感覺很正確,真是太難得了。」
韓沁只覺滿臉黑線,想不到隨口說說也得到這麼熱烈的響應,看來她不改行畫畫真是可惜了。
「既然妳這麼有品味,那要不要猜猜,我這幅畫是在畫什麼?」王大師像是找到知音,喜孜孜的直問。
這下她真是被難倒了,目光再次飄移到戴維身上,還趁大師不注意時,頻頻向他使眼色,暗示他招惹來的人要自己解決。
一直在旁似笑非笑的戴維,突然朝她挑了挑眉,莫名其妙地開始原地上下跳了兩下,像在給她暗示一般。
這誰看得懂啊!韓沁在心里暗罵,但面對王大師期盼的眼神,也只能猜測著戴維的動作硬拗,「我覺得,這些圓圈,有著一種跳躍的感……」
王大師的目光更亮了,而她的冷汗也快飆出來了,余光在此時瞄見戴維又有了新動作,對著她鼓起腮,眼楮瞪得大大的,好似拚命在吸氣。像這種比抽象畫更抽象的暗示,令韓沁有種想昏倒的沖動。
「然後,還有這些線條的軌跡,似乎像是呼吸一般的頻率……」繼續硬著頭皮亂講,王大師的表情卻越來越興奮,讓她更為心虛。
戴維最後迅雷不及掩耳地吐了下舌,手往空處虛抓,最後朝她點點頭,似乎在告訴她,他的提示結束。
「所以我覺得……」韓沁只能暗自大罵著戴維,對著王大師做出連她自己都覺得荒謬的結論,「大師的這幅畫,要表達的應該是……青蛙吧?」
氣氛僵凝了三秒,陷入一種尷尬的沉默,她正在想著要如何道歉時,王大師突然大笑拍手,好不高興的樣子。
「沒錯沒錯,我想表達的就是青蛙!難得妳這麼年輕就這麼有想象力,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
「好說好說。」韓沁干笑著,覺得背脊都涼了。
「像妳這般的氣質和眼光,應該常常參觀畫展、藝術展吧?」大師忘我的道出自己的想法。「其實藝術很容易令人沉迷,我看妳就十分專注的在觀看這些畫作,想必相當有心得,像妳對這幅青蛙就剖析得非常精準……」
十分鐘之後,大師終于心滿意足的離開,徒留傻眼的韓沁與沒轍的戴維面面相覷。兩人視線一對上,彼此皆忍不住噗哧一笑,卻又礙于仍在會場,只能暗笑到肚子發疼。
「真有你的!虧你演得出青蛙。」伸出縴縴五指按著自己的月復部,韓沁覺得雖然沒堵到鮑伯先生,但心情卻好多了。
「那也要妳有慧根啊。」戴維拍拍自己的胸,「幸好他畫的不是什麼海參或蛞蝓之類的東西,否則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演給妳看。」
這番話,又讓她大笑不止。
「大師若知道我根本沒有任何藝術細胞,一定難過極了。我是在發呆,根本不是在看畫,這幅青蛙只是剛好在我眼前而已。」
「算妳狠,夠坦白,這番話簡直是來踢館的。」戴維搖了搖頭。她真是有話直說。
「與其說坦白,不如說現實。」她無奈地聳肩,「老實說,我對這幅畫售價的興趣還高多了。」
喔?戴維微微地靠向她耳邊,故作神秘的低聲透露,「就我所知,其實賣得頗貴的。」
「連這個你都知道?」這次換她意外了。「我以為你是那種懷有崇高理想死不賣畫,認為金錢是褻瀆藝術的人呢!」
「我沒那麼天真!我也是吃米長大,不是喝顏料長大的,無論是藝術創作或是推廣,都需要錢啊!」他不否認這麼說有些俗氣,或許在某些藝術家的眼中,這麼說很庸俗,然而他卻認為,能夠持續下去的藝術才有意義,否則光有理想而無法行動,一切就只是空談。
「看來你滿理智的。」她忽然有些慶幸,他有理想也願意適度妥協,不是完全不能溝通的家伙。
「我可不想死後才揚名四海,其實能把畫作出售也是一種讓更多人注意到自己創作的方式,像王大師的畫展這麼成功,不就是一個好例子嗎?」
訴說自己的理想時,他的雙眼都發著光,這點很吸引韓沁,因為她的理想早被現實的困難給磨光了。
「妳知道有許多偏遠地區的孩童及學校,美術課連彩色筆都沒有,只能大家共享一盒蠟筆;還有許多很有天分的孩子,畫出來的圖讓大師都要為之驚嘆,卻因為沒有錢,只能任由天分埋沒。」他指著她背後的那幅青蛙。「這就是這些畫要賣得貴的原因,越貴,孩子們受到的幫助就越多。」
「所以你也賣畫幫助偏遠地區的孩童嗎?」她好奇。
「當然,這是我的理想,看到那些孩子高興的樣子,什麼困難都會忘了。」
他隱瞞了自己畫作的售價比起王大師,可能有過之而無不及,但是那又如何?他並不覺得那有什麼了不起。
「話說回來,你怎麼知道這幅畫表達的是青蛙?你不是說你也不懂?」她相當好奇,這可不是一般人能看得出來的。
「因為我也有天分啊!」想到大師對她的評價,戴維就忍不住發笑,臉上卻一本正經地道︰「好歹我也算走藝術這條路的,該有的品味我當然都有,而且我做畫多年,對于圖畫的概念,也有相當程度的認識……」
「講重點!」她無力地瞪他。
「重點就是——」他指指畫作旁的木牌,「這個。」
韓沁朝著他的手望過去,入目的是「青蛙」兩個大字,其下並簡潔有力地解釋了這幅畫所要表達的意念和感覺。簡而言之,畫作的名牌就掛在旁邊,而她居然完全沒看到。
這下不知該好氣還是好笑,和他干瞪眼許久,她最後還是被逗笑了。
「你這根本是耍人!」
他聳聳肩,默認了她的指控。「誰叫妳方才站在畫前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我怕王大師的青蛙被妳煮成三杯雞,才不惜犧牲形象。看,妳笑起來多麼漂亮,比剛剛愁眉苦臉的樣子好多了!」
韓沁芳心一悸,這才明白他的用心,原來是想逗她笑。想想,上次兩人只是初見面,他看她心情不好,不也使盡全力想讓她放松心情嗎?思及此,一顆心不由得暖了起來。
「原本我還以為你幫了個大忙,想請你喝杯咖啡,現在我想也不必了。」她還是忍不住和他抬杠。
「別這樣,我好不容易再遇見妳,怎麼能讓妳跑掉?」上回在海邊沒留下她的聯絡方式,他可是扼腕得很。
這句不知是情急還是真情流露的話,在兩人淡淡的曖昧間投下了一顆大石,泛起的漣漪在彼此的心湖中激蕩了一下。
彷佛有什麼事實漸漸明朗,只是兩人都覺得不是說破的時機。
戴維深深地望著她恬靜的笑容許久,才想說些什麼,卻被她伸出手擋住。
「我等一下還要回去上班。」雖然她深覺可惜,可是沒堵到鮑伯先生已經很失策了,工作不能再拖延下去,只能狠心中斷這緣分。
「妳真懂得如何打擊一個男人的信心。」他輕輕一嘆。
「有緣會再見面的。」如果她沒有韓氏企業的包袱,沒有一堆煩人的工作等著她,她一定會好好把握和他相識的緣分。
可惜,在錯的時間,不管遇到什麼樣的人,都是遺憾。
「這樣吧,下回如果我們再不期而遇,就代表這是上天的旨意,我們就約一次會如何?」戴維彷佛看出她的猶豫,卻又不甘讓這樣的緣分錯過,因此提議一切交由上天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