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語咖啡館外,一名身材高大結實的幫工,穿著可笑的圍裙,正拿著一支掃帚清理著門前的台階。
裴聿海邊掃地邊莫名其妙地思索,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落到這步田地,竟然在沈語茗的咖啡館里工作起來。
她在他家中清醒後,馬上由酒醉的母老虎變回小貓,完全忘了自己昨夜是多麼威風,氤氳著眼請求他載她回店里,說她的咖啡豆供應商今天會送貨來,還有店里一天沒開門,也需要清理一下,于是他便像中了邪似的,專車送她回店里。
之後,就在他要離開的前一刻,她仍是那麼留戀地望著他,一邊挽起袖子做起吃力的打掃工作,逼得他在心里不斷痛哭自己無用,卻仍臭著一張臉搶走她搬起的椅子,讓她有空去做其他輕松的工作。
離開店還有一個小時,一輛小貨車突然停在店門前,一位戴著眼鏡的瘦高男子拿著幾個袋子,對門口掃地地裴聿海視而不見的直接推門入內。
「語茗,我送咖啡豆來……」男人的親熱叫喊,在門關上前由里頭傳了出來。
掃帚十分精準地卡進門縫,裴聿海左臉抽搐著,一種不爽的情緒直飆而上。
他告訴自己,他不是故意偷听什麼,只是一男一女獨處在一個空間,他得暗中保護沈語茗,所以他並沒有進門,只站在外頭。
「語茗,來看看,這是我們新進貨的南美咖啡豆,我特別拿一包讓你嘗嘗。」男子語氣中有著興奮。
「謝謝你,陳大哥,那價格我加在這期的貨款給你吧。」
「不用了,就說是送你的。」陳先生露出一絲靦腆。「對了,語茗,你店里星期一公休吧?不曉得你下星期一……」
「語茗,門口掃好了。」裴聿海十分精準地在些時闖入,完全沒把那男人放在眼里。「掃帚放哪里?」
「放後面的儲藏室里。」她指了指廚房,臉上盡是微笑。
以為裴聿海是新來的打掃工人,陳先生不以為意,繼續被打斷的話題。「下星期一有花展,我們……」
「要我幫忙開店門嗎?」再一次,裴聿海出現得十分巧妙,他只是幫她忙,絕不是心里吃味地她和別的男人調笑。「還有那些窗簾?」
「麻煩你了,聿海。」其實沈語茗一顆心都放在那個走來走去的男人身上,哪里听到其他人在說什麼。
「語茗,他是誰?」陳先生終于忍不住問了,他發現她對那個掃地的工人特別溫柔,笑得像要滴出蜜似的,他來這里十幾次,沒見她這麼嫵媚過。
裴聿海狀似自然的做著自己的工作,暗地里卻拉長了耳,也在等這個問題的答案。
「他是……」沈語茗想了想,還是決定為兩個人的關系做最好的注釋。「他是我丈夫。」
陳先生的下巴掉了。他怎麼沒听說美麗老板娘結過婚?而另一旁正在系窗簾的裴聿海則暗自露出一抹得意的笑,他听清楚她說的話了……是老公,而不是前夫或其他拉拉雜雜的稱謂。
「呃……原來是沈先生啊!」絲毫沒察覺自己的語病在哪里,陳先生只是羞窘得想逃。「貨、貨送到了,我也該走了,呃,再見。」
說完,拔腿就想溜,但背後一道威嚴的聲音,硬生生定住他有腳步。
「等一下!」裴聿海冷冷地瞪著他怕背影,「我姓裴,不姓沈。」
「是、是,裴先生。」
「還有,」他伸手取走沈語茗手上的一疊鈔票,「你的貨款不想要了嗎?」
「啊,對。」搔搔頭,陳先生急忙回頭拿了貨款,尷尬地道聲謝後,才匆匆離開。
沈語茗好氣又好笑地看著這一切,不禁嬌嗔,「你這樣,他下回若不敢再來,我開店要用的咖啡豆怎麼辦?」
「換人!」這對裴聿海而言,一點不是問題,尤其那男人還覬覦他的女人。
「你以為品質好的咖啡逗這麼好找嗎?」她馬上舀起一匙,磨成粉,慢慢地烹煮起今天的第一杯咖啡。
「你就這樣楊繼續見他?」一張酷臉馬上沉了下去,眼中布上陰霾。「他約了你幾次?」
「一次都沒有,就被‘沈先生’給破壞了。」她睨著眼打趣他。
裴聿海臉上閃過一絲不自在。「你……你怎麼不說,我是你前夫?」
「因為在我心目中,我們並沒有離婚。」她收起了笑容,正經地說︰「對我而言,你就是我的丈夫。」
這番話,再一次融化了他想推拒她的念頭,太大的矛盾讓他坐立不安,索性逃避。「你的店開了,我要先走了。」
「你又要回家喝酒抽煙了嗎?」她突然問。
他沒有回答,因為除了那些,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
「聿海,這次我不會再阻止你了。今天工讀生開學,不會過來幫忙,店里就剩我個人招呼,我沒有余力再攔你。」她好整以暇地把咖啡倒入杯中,定定地望著他。「只要你記得,你做什麼,我就跟著做什麼。」
他抽一根煙,她就抽十根;他喝一杯,她就喝一瓶!
這種無言的威脅,令裴聿生活經驗無力地瞪著她。眼見時間已來到十一點,接下來就是熱鬧的午餐時間,第一批客人已經走進門,她一個人怎麼可能應付得來?
他閉上眼,深吸了口氣……
「我留下。」說得有些勉強。
听到這話的沈語茗笑了,將本日第一杯半糖雙倍女乃量的咖啡放到他身前,然後轉身招呼客人去了。
張大眼瞪著這杯咖啡,他深深有種受騙的感覺,她根本吃定她會留下。
一次心軟之後,裴聿海毫無選擇地變成寄語咖啡館的固定班底。
看著她一個人忙碌,他便狠不下心視而不見,當有男客人上前搭訕時,他鐵青的表情往往能嚇退幾個心懷不軌的家伙。
就這樣,他留了下來,幫她端盤子、算賬,偶爾還要修修壞掉的窗戶或電燈什麼的,工作不算忙,但確實讓他少了很多胡思亂想的時間。
她沒有再提起要和他復合的事,反正他就在她身邊,觸手可及;任何有關的他耳疾的事她也不再說,壓根把他當成一個正常的人——其實戴起助听器,他也跟正常人沒兩樣。
在她軟硬兼施下,他十分不得已地必須接觸形形色色的客人,他發現並沒有人會對著他的耳朵竊竊私語,就算知道了也不會投以特殊眼光,甚至有人猜測著他是店老板,直言若非他看起來還稱頭,他們追老板娘是追定了。
地球一直在轉,時光不停逝,每個人都為了自己的事在忙碌,根本不會有人注意他有什麼不對。
在別人眼中,他還是出眾的,和沈語茗是極為相配的一對;在她眼中,他仍是那個愛她及她愛的男人。
這些事實讓他慢慢覺得,自己以前的顧慮和逃避,似乎只是庸人自擾,因為他擔心的事一項都沒發生。
就這樣,裴聿海慢慢地重新走入人群,因沈語茗的好言相求,他去把半長不短的發剃回以前的五分頭,露出那令人自卑的助听器,作息也漸漸正常。有好幾次關店後,他幾乎不想回到那個沒有她的髒亂家中,那張失去她氣息的冰冷大床,就像長出千萬根刺,叫他睡不安穩。
店門又被推開,沈語茗反射性地微笑道︰「歡迎光……啊!是你,你好久沒來了。」
「是啊,因為沒有人拜托我了嘛。」進門的高中生先是傻笑,但一眼瞄到面無表情的男人時,傻笑頓時變成驚訝。「是你?你干脆來這里工作了?」
裴聿海冷冷地瞥他一眼,裝聾作啞當作不認識他,反倒是沈語茗神秘地一笑,問道︰「同學,你認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