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物依舊,人事已非。
她無奈地笑自己的多愁善感,鼓起勇氣繼續往前走,卻發現路的另一頭走來一個相當眼熟的男人。
由于她站在轉彎死角,來人並未看見她,可是她卻得用手捂住嘴,才能止住逸出唇瓣的驚呼。
那是……裴聿海!臉上神色陰郁,胡碴也沒刮干淨,一身衣服皺得你梅干菜,以往俐落的五分頭,已經長到耳邊,沒有梳整顯得凌亂。這樣的他,失去了過去意氣飛揚的帥氣挺拔,簡直成了個失魂落魄的流浪漢。
天啊!他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她相信他經濟上絕沒有問題,否則不可能有辦法給她優渥的贍養費,但眼下的他明明糟透了,連身後計程車對他鳴喇叭,他都無動于衷。
看著他走進便利商店,半晌後又走出來,手上拎著的兩瓶酒和一包香煙,又讓她再次訝異不已。
他是個機師,必須隨時保持身體健康,就算劉祥說他離職了,她相信他的新工作也不會離原職太遠。抽煙喝灑是健康的大忌,他居然讓自己墮落至此?
望著他的背影,她忍不住邁開腳步跟著他,胸口沒來由地疼痛了起來。她很清楚,即使過去有再多的苦、再多的怨,她仍是不爭氣地為他的落魄而心疼。
回到家中,他連門都沒關,把買的煙酒往沙發上一甩,就直直地進了房間。沈語茗連鑰匙都不必用,也跟著他走到屋內。
入目只能用滿目瘡痍來形容。她記得他就算做事不拘小節,基本的干淨仍是會維持,然而她現在看到的客廳雜亂不堪,書報衣服雜物丟得到處都是。
吃不完的泡面盒倒在桌面,湯湯水水將地上弄污了一大片。屋子的角落,還有許多喝完的酒瓶,屋內是滿滿的煙蒂和灰塵,這樣的生活環境他居然能忍受?
這就是離婚後他過的生活……看來他確實沒有別的女人,否則不會這麼慘。
沈語茗終于忍不住鼻頭的酸楚,落下了淚來——為了他的不堪,為了她的死心眼,為了兩人這一年所受的苦。
原想默不作聲地離去,但不小心瞥到廚房一角,堆滿了一個個的紙盒,她走上前觀看,險些驚叫出聲。
那是寄語咖啡館專門訂作的紙盒,他累積了這麼多,必定是常常吃。可是她從未見到他光臨,他到底是留戀她做的口味,還是逃避見到她呢?
抹去臉上的淚痕,她忍不住心里的激動,直接轉身推開他的房門,剛買完煙和酒回來的裴聿海,呈大字型趴睡在床上,她知道他並沒有午睡的習慣,現在正是下午三點,這個男人的作息根本亂七八糟。
目光最後落在枕邊的一個相框,她上前拾起一看,里頭是兩人相擁而笑的親熱照片。才擦干的淚又不控制地滴落,她甚至無法叫自己別哭出聲,別擾醒他。
「聿海、聿海……聿……」縴手伸到他寬肩旁,想搖醒他問清楚怎麼回事,卻在踫到他前赫然停手。
她喚了他這麼久,他都還不醒,想必是累到極點,何況,他自尊心這麼強的人,看到她為他哭成這樣,一定受不了,以為她在同情他。
這並不是同情,她很明白,這是心疼,深深的心疼,對于深愛過的男人,女人永遠很傻的,看到他受苦,她不會比他好過多少。
「語茗!」床上的裴聿海突然大叫一聲,頭微微抬起,手掌支起整個上半身。
沈語茗倒抽一口氣,以為他發現她了,腦子里一片空白,無法解釋自己出現在這里的原因。想不到他狀似痛苦地稍稍睜開了眼,射向前言的視線沒有她,他又砰地一聲趴回床上,額際泌出冷汗。
她坐上床沿,輕輕地撫著他的頭,替他擦去汗水。「聿海,你夢到我了嗎?」
他沒有回應,只是像死了般睡著,眉宇間的酸楚在夢里仍抹不去,足見他承受了多大的壓力。
「一年了,你還是夢到我,表情卻如此難過,究竟你瞞了我什麼事?」
她微微一嘆,輕手輕腳地替他蓋上棉被,接著退出房內。離開之前,她眼尖地發現垃圾桶周圍,有好幾張醫療收據,而且都是同一家醫院開的。
他生病了?而且還復診了好多次?難道他有如行尸走肉一般……是生了什麼絕癥?沈語茗告訴自己不要亂想,但恐懼卻令她忍不住顫栗。深深吸了口氣,將喉頭的哽咽及酸意逼回,她毅然決然拿了手機,撥了一通電話。
「江靖?我是沈語茗,可以請你幫個忙嗎?我想調查一個件事……」
第七章
大江物流是台灣物流界首屈一指的公司,而江靖,正是大江物流的董事長。
他是個很有辦法的人,自美國學成回台後,便一手把原本是大江貨運的傳統產業,轉型成多元化的物流公司,甚至把在美國公司的經驗拓展到台灣,事業蒸蒸日上,目前更計劃拓展歐洲市場。
不認識的人都覺得江靖這個人足智多謀,但認識的人,大概會認為其實他是城府深沉,光看他為了追回單子彤,就私底下布了好幾年的局,還動用溫情攻勢讓沈語茗當他的抓耙子,就知道他心機之重。
也因此,沈語茗知道他總有辦法做到別人做不到的事,調查一個人應該也不困難,所以求助于他。
「哦?他以前是歐洲航線的機師?」這顯然勾起了江靖的興趣。
「嗯……」她簡單地把兩人離婚的過程說了一遍,以及他前幾日在裴聿海屋內看到的景象。「他執意和我離婚,以及辭去機師的工作,這一切讓我覺得太不尋常了。」
「確實有些詭異。」江靖操縱著方向盤,載沈語茗繞到裴聿海住所附近,在巷口的便利商店旁下了車。「他住在這一帶?」
「對,從這條巷子進去,不到五分鐘的路程。」
江靖詫異地挑起眉,「彤彤也住在這附近。」
沈語茗微微一笑,隨即又變得落寞。「是啊,我以前住餅這里,覺得環境不錯才介紹給她,想不到最後是我因為離婚先搬走。」
「放心吧,我有種預感,你不會離開這里太久。」因為,他注意到了某個奇特的現象。「語茗,裴聿海是不是大約一百八十幾公分,身材精壯,眼神銳利,濃眉厚唇……但是造型挺糟糕的?」
縴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你怎麼知道?」
「因為我被那男人的眼光凌遲好久了。」江靖苦笑。他好像常被人當成情敵,連他親弟弟都對他提防有加。
「他在哪里?」沈語茗听到裴聿海就在附近,連忙左右轉頭找。
「在你左後方。」而且從他們一下車就站在那里,他已經被瞪到有些發毛了。
沈語茗急急回頭,果然看到立于遠處的裴聿海,而他似乎沒料到她會突然轉過身來,整個人愣在原地。
「聿海!」她喚他,他卻置若罔聞,毫無反應。
她想再叫一次,江靖卻在此時伸手制止她,刻意靠近她耳邊,低聲說︰「想不想做個試驗?」
「什麼試驗?」她納悶地問。
「很簡單,三秒鐘就可以見到效果。」他伸出手,在她頭頂模了模,並把她的頭按到自己的肩上,不一會兒立刻放開。
「你在做什麼?」她莫名其妙地被他吃了個小豆腐,卻沒有被輕薄的不適感,因為江靖從頭到尾,也只踫到她的後腦勺。
「現在,你再往他那里看。」他好整以暇地道。
沈語茗似有所悟,飛快地再次回頭,只見裴聿海表情灰敗,轉頭便走。
「聿海……」她伸手,想留住他。
「你不用追了,他肯定是誤會我們了。」江靖眼底泛著精光,「只不過一個小動作就測出他的真心,這就是他仍舊非常在意你的表現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