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平第一次,他掛了他媽媽的電話。
他走回包廂內,雖然他想打起笑容,不過嘴角的牽扯總是很勉強。
元小奇問道︰「怎麼了?你有麻煩,還是有心事?」
唐宇駿笑了笑,沒說話。
他不想再做他媽媽的乖兒子,但是不做乖兒子的壓力,又不見得是他在這一時之間能夠承受與平衡的。
這一切太過復雜,他自己都還沒厘清。
元小奇站了起來。「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陪你去散散心好了。你想去哪里散心呢?」
他勾了一抹笑。「我想把妳灌醉,听妳學貓叫。」
她恍然大悟。「哈,我醉的時候,果然是說『我是貓』。」
他沒想到這是她的反應,笑了出來。
「不用醉,我也可以學貓叫啊!」她把雙手折成貓耳朵的樣子,擺在耳朵上招呀招。「喵!喵!喵……」
他的眼角揚起笑意。
他可以知道喜歡是什麼感覺,可是他說下出那是什麼感覺,也沒有辦法解釋為什麼這麼喜歡。
那種滿滿的喜歡,讓他沖動地把她抱在懷中。
她愣了一愣,心跳急速飆高。現在是怎麼了?難道他剛剛破產了,所以需要一個強力的安慰嗎?
「喵喵喵……」他在她耳邊低低地喵叫,像是只撒嬌的流浪貓。
他突然有種感慨,人跟人之間,可不可以不要那麼多的語言,一切回歸到一個最簡單的原點。只要抱著,就知道相互喜歡。
那是他的求救,想跟她尋求沒有條件要求的溫暖。
雖然她實在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可是她感覺到他的需要了。「喵嗚,喵嗚,喵嗚。」她發出安撫他的聲音。
「喵嗚,喵嗚。」他學著她叫。
雖然他沒說話,但是她感覺得到,他漸漸打起精神了。「喵嗚,喵嗚,喵嗚……」她一聲又一聲地叫著,嘴角愉快地笑開。
她還沒想到什麼愛不愛的問題,她只是希望他高興,這樣的心意,單純、真摯而熱切。
從包廂離開之後,元小奇帶著他去他們學校。
現在還是暑假,學校門已經關了起來,元小奇帶著他鬼鬼祟祟地繞到後面。兩個人就這麼站在學校圍牆外頭。
「妳要干麼?」唐宇駿好奇地問。
「陪你散心啊!」她說得理所當然,左右探頭探腦地看著,然後認真地問他︰
「這座牆,你一個人翻不翻得過去?」
他量了量高度。「可以啊!」不過他這輩子沒干過這檔子事。
「那好。」她的態度很從容自在,彷佛已經是老手了。「你蹲下來給我踩,我翻過去之後,你再自己翻過來。」她指揮著他。
「啊?」他看了看旁邊。
「快點啊,我們又不是要偷東西,沒必要害怕的。」
唐宇駿看著她,話是這樣說沒錯,可是總覺得翻牆怪怪的。想了一下,他決定算了,人生總是要有冒險的。這麼一想,事情也變得很有趣了。「嗯。」他在她前面蹲下來。
她踏了上去,動作輕輕巧巧的。等她翻過去之後,他起身,稍微後退幾步,借著助跑的力量翻跳過牆。
他一落地,她馬上豎起大拇指。「好厲害,以後你可以去當小偷了耶!」
呃,他是很高興能听到她的稱贊,但是當小偷?「妳可以給我其它轉業的建議,謝謝。」他一笑。
她嘿嘿地咧開嘴笑了。
「為什麼妳的動作這麼熟練?」他笑笑地看著她。
「有時候,我半夜會跟朋友偷偷回學校練箭。」她說。
他詫異地說道︰「這麼認真?!」下一秒,另外一個念頭竄了上來。「是跟男的還女的?」
「男的比較方便踩吧。」她回答得理所當然。
他嫉妒地抿了抿嘴巴。她渾然未覺,招呼著他。「跟我來。」
學校的照明不是太亮,他必須緊跟在她的後面。到了他們平常練箭的場所,她打開燈,利落地穿戴好護胸、護臂與指套。
「我喜歡射箭。」她說。「射一射,煩惱也就射走了。不過因為我們的規矩是不能拿別人的弓箭,所以你只能用我的了。」
他第一次注意到她整套的護具,問道︰「有這麼多地方需要保護嗎?」
「當然嘍。」她回答。「像護臂一方面可以加強支撐力,一方面可以減低被箭傷到的機會,心髒是最脆弱的地方,所以也需要保護,還有弓的負擔很大,十指都有受傷的可能,所以要戴指套。」
「這麼辛苦!」他很訝異。
她解釋道︰「不只這些,除了練箭之外,還要訓練體力、膽識、耐力、意志力和抗壓力。因為有時候技術上相差不大,差的就是臨場的抗壓力。這些訓練也是很嚴格的。」
「這麼辛苦,那妳有沒有想過要放棄呢?」
雖然他知道,她帶他來是為了讓他發泄郁悶的心情,但是這一刻對他來說,她學箭的歷程才是他最關心的。
「是要吃苦啦,但是我不覺得那是辛苦。」她笑了起來。「找到自己喜歡做的事情才是最開心的,不是嗎?」
他看著她發亮的眼眸和笑容,跟著一笑。「妳可以教我比畫個動作嗎?」從一整套復雜的裝備,他看得出來,射箭是很專業的東西,短期內恐怕他都學不好。
他只想感受她射箭時的每個動作、每個呼吸。這是她深深喜歡的東西,所以他想感受。
「當然好呀!」她熱心地為他介紹裝備和動作,常常一邊示範,一邊幫他修正他的動作。
射箭之前,要先練站姿。「兩肩放松,自然下垂,臉朝靶的方向,呼吸平順,心如止水。」她這麼叮嚀著。
他卻完全不是這樣的,他呼吸紊亂,心猿意馬。她在他身邊,他感受著她輕輕吐出來的氣息,感受她一踫到箭,自然就調整好的平心靜氣,雖然這無法使他心如止水,但是他之前惡劣的情緒真的受到了安撫。
她簡單地教他如何搭箭、舉弓、引弦、固定、瞄準和松弦。
她的手踫上了他的肩臂,告訴他要用心靈挽弓射箭。而他從肢體的接觸中,感受到心靈奇妙的交流。
「我再示範一次給你看。」她接過他手上的弓箭,搭弓拉箭,專心致志地瞄準箭靶。
這次和第一次看她射箭不同,當他和她踫過同一把弓箭之後,他才能知道她是用多少的力量去拉動弓箭,每一次射箭,都是她飽張的生命力飛揚。他終于清楚,為什麼她能在第一次射箭的時候,給了他這樣的震撼。
他與她站得很近,近到可以听到咻的一聲,伴隨著箭飛了出去,正中靶心。
他曾幻想,他是她手中的箭,自由地飛射出去。現在他明白了,是她義無反顫的力量,承載了自由。
第一次看她射箭,他為她喝采;知道她忍受的辛苦之後,他才明白感動。
「Yes!」她得意地低呼。「不幫我鼓掌嗎?」
他含笑鼓掌。
「那你心情好一些了嗎?」她笑吟吟地問他。
罷剛他壓根兒忘了心情不好這回事,他只是急切地感受著她對他的體貼,感受著她不自覺遞傳給他的能量。
「怎樣?」見他都沒說話,她又再問一次。
他想了想說︰「很謝謝妳的陪伴,是有好了那麼一些,但是……」他欲言又止,像是無奈地拉開笑。
「但是怎樣啊?」她急著問。
「還是有那麼一點點的心情不好。」他騙她。
她完全掉進他的陷阱中。「真的啊,那我想想還有什麼辦法可以讓你開心。」
「妳心情不好,還會做些什麼事情?」他問她。
她咧開嘴。「我心情不好的時間不多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