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很安靜,只有劉仲義的呼吸聲、她的心跳聲,以及她咽下了一口口水的聲音。
杜小月目光鎖著床頭小癟,腳像不是自己生的,不由自主地往他床頭櫃走去。那里有他的藥,他看的書,他曾經的駐足……
她悄悄地接近。他看什麼?他想什麼?她忍不住想偷偷知道。
小癟子上的報紙、雜志及書籍,全都是英文。杜小月拿起一本書,困難地啃咬當中的生字,認出「微生物」、「疾病」等幾個英文字。
程度真好,唸這麼難的東西,杜小月對他的崇拜又加了一層。
「antibiotic」杜小明喃喃地唸,這個字她有點熟,可是她想不起來。
她低低重復著,唸了這麼多年的英文,她這輩子還沒這麼主動學習過,她用一種死都要背起來的精神,把這個字深深地嵌在腦里。
杜小月擠眉。「a-n-t-i-b-i-o-t-i-c……」暗戀最偉大,十年來挫敗的英文學習經驗不算什麼的。杜小月熱血沸騰,雙手握拳,全身發光,背下了這個字,雖然她還沒搞清楚那個字是什麼意思。
「抗生素。」他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她認真得緊皺五官的表情,讓他覺得好笑。他忍住笑,知道她認不出這個字,索性自己翻譯給她听。
她太過認真,沒注意到他走了過來,一听到他的聲音,她愣地抬了眼。
他沒有因為她竊看他的書而怏怒,她也忘了要面紅赧顏,只是讓他的眼瞳勾攝走一顆心。這次和上回不同,她很近地與他相看。
靠得太近,杜小月倒抽了二口氣。他的長發看來不羈,他的眼眸這樣深邃,他逼近,慵懶性感的嘴唇,像是掛了一抹笑。
她看到頭昏,她看到腿軟,只覺得心跳加快,胸口悶得緊熱,臉發燙起來,喉嚨里吶吶澀澀,許多話想從那里迸跳出來。
你好,我是杜小月,謝謝你那天幫了我。這句話杜小月練習了很久,不過不合這個場景,所以她又吞了回去。
眼前的情形有點小「監介」,她應該要學余綺紅露出嘴角上傾三十度的微笑,甜甜軟軟地說──對不起,我看你的書好像很有趣的樣子,所以就忍不住拿起來看看了,希望你別介意。
不行!雖然說余綺紅是她的好朋友,可是她不能否認,官峻笙可能會覺得這樣太花痴了。
這樣好了!她應該可以接著他的話說──抗生素啊?你怎麼會對這個有興趣?
不行,杜小月很快地煞車,這句對話好無聊,一點都沒有辦法吸引官峻笙。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最後她什麼話都沒有說,只是在喉嚨里咕嚕咕嚕地咽了幾口口水。死了,到底要說什麼好……杜小月腦子空白,胸腔發燙,胃一直滾著,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比起她的緊繃,官峻笙悠閑許多。
他向來重視他的領域,不讓任何人來侵犯。說來,這已經是她第二次侵犯他的領域了,換成是別人,他應該已經繃臉把她趕出去了,而他竟然沒有生氣,只是好整以暇地看著她無辜又無助的臉龐。
那雙黑燦睜圓的眼楮,以及白里透紅的雙頰,引得他莫名的好心情。
杜小月讓他看得腿軟頭暈,檀口微啟,企圖吸取包多氧氣,沒有察覺這讓他看起來竟像是誘人的邀請。
Shit!覺察自己突然冒出的念頭,官峻笙心里低咒一聲,收回莫名涌上的念頭。他俯低身體,從她手中拿回他的書,昵近她的時候,聞到她身上一股淡淡的清香,他竟然又覺得心里一蕩,肌肉繃了起來。他斂沈下眉頭,拿走書之後,轉身走出去。
意識到他離開了,杜小月才記起來要好好呼吸,她狠狠地吐了一口氣,雙手捂著脹紅的臉。
哇咧∼∼糗大了。沒有浪漫的重逢,她還成了被當場抓到的「現行犯」。
只是,他抓到的是她偷窺他的行為,而不是她那顆悸動怦然的心。
***
被官峻笙抓到後,杜小月糗到一刻也待不下,劉仲義還躺在隔壁床睡覺,杜小月也沒和他打招呼,便一溜煙地逃走。
她三步並作兩步,往二樓走去,在樓梯口的不遠處,一排爭擠的人潮吸引了她的目光。
她這才注意到原來二樓有一間育嬰室。這個時間,護士拉開育嬰室的窗簾,家人和探訪的友人可以隔著玻璃看著小baby。
杜小月腳步緩了下來,在人群中悄佔了一個小角落,看著小嬰兒酣睡,打呵欠,揮動小手,或是擠眉弄眼。
忘性向來堅強的杜小月跟著笑了起來,方才沮喪的感覺已經被她拋開。
她好喜歡小嬰兒呢!這個時代,越來越少人想要生孩子,甚至一些朋友知道她想要生孩子,還會勸她三思。
她知道養育一個孩子不容易,可是她真的好喜歡嬰兒純稚的樣子。可以在肚子里孕育一個小生命,看他哭、看他笑、陪他玩、陪他一起成長,就算再苦、再累,她都不怕的。
但是就算她想要生孩子,也得先找到一個好老公嫁才行。她的條件其實也算不錯,不過,也許她不夠搶眼吧,她喜歡的人,好像都看不到她;反而是她不喜歡的人,對她頻頻表示好感。
大學時代,她曾喜歡過一個學長,學長擔任學生會長,而她默默地陪在他身邊,處理了所有學生會的雜事,成就了她學長的豐功偉業,她還傻傻地以為學長就要對她表白,哪里知道學長竟然歡歡喜喜地結交了系花。
畢業後,她離開了那所位在中部的大學,來到台北工作。
這一年為了能讓工作上手,她花了很多力氣在工作上頭,漸漸地也淡忘了學長。經過社會的磨練後,偶爾回想起學長時,她竟突然一驚,原來當年喜歡的是學長周身的光亮,而不是學長。
她很慶幸,未曾向學長表白,至少離開的時候不必因此尷尬。
杜小月溺入思緒中,人群已散她卻渾然未覺,等身邊空了許久,她才恍然驚醒。
正想走時,忽然見到一個小嬰兒哭了。
「乖乖,別哭喔∼∼」杜小月半蹲在小嬰兒跟前逗弄,忘情地擠眉弄眼,嘴上還不時發出怪聲。「來,笑一個啦。」
小嬰兒一張臉全揪在一起,手腳揮動,哭得更厲害了。
「不要這樣嘛!」杜小月和小嬰兒打起商量來。「阿姨這麼賣力,給個面子,笑一下,大家交個朋友咩。」她把臉貼在玻璃上,擠出好笑的表情。「看喲∼∼看喲∼∼」
背後忽地傳來一聲輕笑。
她猛地回頭,正見他一展笑顏。
還會有哪個他,不就是官峻笙。她原來就覺得他長得好看,現在看見他的笑臉,更是讓她看得痴了。她紅著臉,呆看他的笑容。
他在她身後看得夠久,久到她淡笑的、悠乎的、沒有心機的表情都盡數納看在眼底。
她在看小嬰兒,而他一直在看她。
他猜,她大學畢業,又出來工作過一陣子,照說也有二十三、四歲了,只是她的身材比較嬌小玲瓏,加上傻呼呼的笑容、單純的心思,讓她看來比實際年紀還要小上幾歲。
算是可愛的女孩子。官峻笙對她下了一個評語。
見她又傻在他面前,他一笑,朝她點了一個頭,從她身邊走過。
等他離開後,反應總是慢半拍的杜小月,這才呵呵地痴傻笑了。
天啊,他竟然笑著跟她打招呼。她整個人突然輕盈起來,像是生了翅膀,從人生的谷底翻上,一種幸福的感覺充滿她的胸口。
呵呵,他跟她打了招呼,那是大突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