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我意氣用事?現在我連不想接受人家的施舍都不行?」火氣一上來,加上這又是他最在意的弱點,他不顧一切地把所有不滿發泄在她身上。
黎燦正色打斷他,在季凌陽面前,她從來沒有這麼嚴肅過。「那不是施舍。你這樣是污辱我,也污辱了你自己。」
「污辱?你也認識這兩個字?」這一刻,他完全忘了先前兩人的契合,不惜傷害她也要保護自尊,「你想花錢買男人,我不再奉陪可以嗎?我告訴你,即使奕陽被費克集團收購了,我也不會再要黎風集團任何一毛錢,你听見了嗎?」
「我只是純粹地想幫你,沒有你說的那麼難听,而且我也不會再動用黎風的資金去介入這件事。」她眼眶漸漸紅了起來,但那股水霧,卻被她硬生生逼回去。
可是他黑眸中的排斥及厭惡、把她看成一個無恥女人的言詞,令她隱忍的悲哀就快要忍不住破閘而出。她只能昂起頭,不讓他發現她的脆弱。
「我不想再听你廢話了。听懂了我的話就快上車,我沒有太多時間和你耗在這里。」他口氣極差。
「我現在……」她吸口氣,「……不想和你在一起。」
「你找碴嗎?」他正急著和奕行會合去找陳董事,她在這里拿什麼喬?「快點上車。」
「除非你向我道歉,並收回你先前傷人的話。」就算再怎麼愛他,她仍堅持保有自己小小的一點骨氣,因為這次即使她熬過了,傷害也早已深深地鏤刻在心頭。
季凌陽只是冷哼一聲,直接把車門關上。「如果你以為你能威脅我的話,那你就大錯特錯了!老王,開車!」
「季先生……」連老王都看不下去了。
「開車!」他直接關上車窗,隔絕車內與車外的空間。不知他是怎麼說服老王的,車子就這麼絕塵離去。
而黎燦,終于再也忍不住,讓自己的軟弱浸濕了疼痛的心。
第六章
等季凌陽結束與陳董事的會晤,已是晚上十點整。
整個過程異常順利,或許也是他平常經營有方,陳董事才願意全力支持他,但即便如此,他仍是需要去尋求其他股東支持,不過下午激憤的心情已平復許多。
直到坐在車里,看著繁華的夜景,他才有空想起那個被他丟在山上的黎燦。
現在都這麼晚了,她應該已經回到家了吧?
他知道今天自己說的話有些過分,但那也是因為她說中了他最忌諱的地方,加上當時他已被奕行的電話內容搞得十分不悅,這麼雙重的怒氣之下,她無辜地成了他發泄的犧牲品。
這一次,他是真的感到愧疚。
想想今天早上高高興興的出游,全是她一手規畫;好幾公里的森林步道,都是她推著他走,希望他放松心情;怕他冷,在他出聲之前就準備好毛毯和熱茶;怕他餓,準備好的午餐全是他愛吃的東西。
她真的……對他很用心!再怎麼鐵石心腸的人,都會被她的不屈不撓給打動了。
今天還是第一次,她在他面前直接表現出負面情緒,這讓他一整晚心緒不寧,連奕行都看出了他的異樣。
算了,再想也沒用,或許等一下回到家,她已經恢復那個頑皮、任性又帶點嬌氣的黎燦,說不定還會嘲笑他老牛拖車,比她還晚回家呢!
車子駛入季宅,季凌陽在老王的協助下坐上輪椅,他幾乎是迫不及待地進門,卻只見到母親坐在客廳里,表情疑惑。
「咦?怎麼只有你回來?小燦呢?」
「她還沒回來?」季凌陽倒吸口氣,一股涼氣由背脊竄到頭頂。這才想到如果那笨女人一直傻傻地杵在山上,先不說會不會遇到什麼不肖份子,夜間山上的低溫她受得了嗎?
「你是什麼意思?」季母看到兒子鐵青的表情,當下感到怪異。「小燦怎麼沒和你在一起?」
「我們中途分開了,因為我臨時有事。」他壓下緊張向母親簡單交代,卻忍不住回頭去尋她的沖動。「我想她有事耽擱了。老王應該還沒走,我去接她。」
輪椅掉頭,他連忙再次開門,但輪子都還沒轉出去,便赫然看見讓他擔足了心的小女人,正一臉無辜地站在外面。
「你該死的跑到哪里去了?」他失去冷靜地大吼。
「你今天下午還沒叫夠啊?你噪子不啞,我耳朵都痛了。」人家她可是在外頭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設,現在才能控制住難過的情緒和他說話,但一進門就看到他暴怒的臉,她感到相當不好受。
「你搞什麼?怎麼這麼晚才回來?」他抓住她的手腕,一把將她拉進來,順手帶上門。
「沒禮貌,把人家丟在山上還好意思問。」她癟嘴,拍開他握疼她的手,逕自走到電視櫃前,放好她剛租回來的DVD。
「你不知道別人會擔心嗎?」他推著輪椅到她身邊質問。
「你會嗎?」她轉身反問。
「我……媽等了你一晚上!」他避重就輕,但一回頭,沙發上早已不見母親人影,他只好以厲色掩飾尷尬。「你這麼晚究竟跑去哪里了?」
「因為我幼小心靈受到極大創傷,所以去租了幾片喜劇DVD,想要讓自己笑到肚子痛,請問這樣的報告你可滿意?」這年頭加害人往往比受害者還凶,她有些無奈。
「租幾片DVD要這麼久?」他吊得高高的心終于放下,但不悅也隨之而生。
「我不想看見你的臭臉啊!那會讓我食欲全消,所以我一個人坐計程車先去吃大餐不行嗎?」她咧出一個假笑湊近他,「真難得你這麼關心我?是因為心虛嗎?」
「你……」他被說得有點窘,「我見鬼了才關心你!」
于是季凌陽惱羞成怒地回到房間。
「該死!懊死的女人!」進房後,他憤憤地捶著輪椅的手把,緊緊閉上眼,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
他想狠狠責罵她,又想緊緊擁抱她,心里突生的矛盾讓他惶恐,所以這回的斗嘴只能落荒而逃。他發現自己不是因為心虛或愧疚,而是真的擔心她,真的害怕她在這個晚上消失在他生命中。
只要聯想到她若因他的賭氣行為而遭受什麼意外,他連靈魂都會顫抖。
什麼時候她有了這麼重的地位,讓他差點放棄自己的堅持,順從直覺地接受她的一切?現在只要她一句話,就能左右他的意志,一個動作,就能混淆他的判斷,他不想讓她具有影響他的能力,卻仍在不斷的抗拒中陷落。
她的蠶食鯨吞策略果然奏效,她應該很得意吧?但他絕不是愛上她,只是開始在意她了,他絕對不承認自己會喜歡上那個女人,絕對、絕對不能承認……
思緒至此一片混亂,他突然有種自厭的感覺,憑什麼他在房里苦惱萬分,而那女人卻能在客廳看喜劇片哈哈大笑?
傍了自己一個好理由,他打開門,準備回客廳和她好好地斗一斗嘴。從他的角度,果然看到電視上的喜劇正演到高潮,她現在應該笑得東倒西歪吧?
他由她的左後方慢慢靠近,才想說話,卻在看清她臉上的表情後,啞然無語。
還有幾步的距離,他卻看到她的淚水──在喜劇電影前。電視螢幕上的主角做出各種滑稽的動作哈哈大笑著,反而像在嘲笑她一般。
她無聲的、好壓抑好壓抑的哭著,還害怕發出的聲音吵到別人,一手握拳放在嘴里緊咬住;抽動的肩膀不是因為歡笑,而是哽咽。
季凌陽沉默了,凝視著她的淚眼,竟讓他的心揪得幾乎喘不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