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抓我的衣眼,都給你抓皺了。」這女人怎麼回事?突然想到要表現她柔弱的一面了嗎?
「我、我怕黑……」她緊張的東張西望,面對著陰沉沉的黑暗,和堆滿了米袋的倉房,她總覺得那些火光照耀出來的陰影有幾分恐怖。
她小時候常常被繼父關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暗房,有時候還被套在麻布袋里,因此造成了她對黑暗和狹窄有著難以忘懷的恐懼感。
「有什麼好怕的,不然燈給你。」冷諭把燈塞給她,「我要開始清點了,你要就來幫忙,不然就繼續在這發抖吧。」
「我幫著數。」他們要清點這數目龐大的米袋,光靠冷諭一個人太慢了,雖然他說的話難听了些,但也是事實。
她暫時把害怕吞下肚去,強忍懼意開始清點米袋,他們越走越里面,花了一個多時辰才點列米會中後段而己。
姬小瑾數著數著,突然覺得有個小黑影從上頭的米袋跳了下來,有個毛絨絨的東西在她的肩膀上,她下意識的用手抓住就著火光一看,一只老鼠吱吱的在她手里掙扎著。
她慘叫連連的丟開手里的東西,又哭又叫的四處亂竄,「老鼠!老鼠……啊……」
「喂!你想放火燒死誰呀!」
跌碎的菜油燈在地上燃起一簇小火苗,冷諭咒罵著用腳踩熄了,循著聲音抓住不斷亂叫的姬小瑾。
天哪,听她平常講話倒還清脆悅耳,怎麼尖叫起來跟殺豬沒兩樣?
「閉嘴!」
「不!放我出去……」她快被老鼠給嚇死了,她曾經領受被關在暗房給老鼠咬的滋味,這一嚇把她的魂都嚇飛了一半。
黑漆漆的米倉里一點亮光都沒有,老鼠和幽暗引發了她內心深處最可怕的記憶和恐懼。
眼淚爭著狂飆出來,她掙扎著住出口跑,跌跌撞撞的撲在門上,用力的擂著門,「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不敢了!叔叔,我不敢了……娘!救命呀!有老鼠咬我……我怕黑呀!放我出去呀……叔叔,放我出去!我不敢再把水缸摔破了!我一定好好的學幫你賺大錢,我不怕你用飛刀射我了……我不逃了……叔叔,放我出去呀!」
「小瑾!姬小瑾!」冷諭差點要以為她發瘋了,听她哭喊著不敢這不敢那的,似乎是把她過往的經驗和現在重疊了。
難道她以前常被關在暗無天日的地方,還被老鼠咬嗎?真是可憐呀,難怪她見了老鼠跟見了鬼一樣。
他抓住她的肩頭,「你別發瘋了,看看這里是哪里。」
「我看不見、我什麼都看不見,這里好暗!放我出去!」她拚命的搖頭,「我會死掉、我會死掉。」
當務之急就是把她弄出去,冷諭一手抓著她,一手去拉門。奇怪,他明明記得他們進來的時候,並沒有把門帶上,難道是風吹的嗎?否則怎麼會關上的?
他一拉之下,門居然文風不動。「慘了,出不去了。」大概是給人從外面鎖上了。
這扇大鐵門又不是可以輕易撞破的,米倉里又沒有窗子,要離開恐怕只能等天亮之後,工人來上工開倉門了。
姬小瑾一听到出不去,哭得更狠了,「不……放我出去!這里好黑、我怕、我怕……」
「我求你別叫了。」他也怕呀,他怕他為了叫她閉嘴而不小心把她給掐死了。
「放我出去!」她繼續擂著門,發出沉重的咚咚聲,「我怕。」
她不斷的哭泣著,在她終于體認到自己出不去的時候,她慶幸自己不是一個人。
「冷諭?」她在黑暗中模索了一下,「你在哪里?」她剛剛嚇胡涂了,還以為回到了小時候最驚懼的惡夢生活里。
「冷諭、冷諭……」不會吧?他不在這?她是一個人?她真的會怕到瘋掉!「冷諭,你在哪里?別扔下我……」
她拉著自己的頭發,尖叫著、哭著,「冷諭……」
一道火光在她面前慢慢的亮了起來,照亮了冷諭的面孔。「別叫了,我怕了你了。」
這女人怕暗怕得要死,沒命的亂叫,他要是不想辦法弄出些火光來,他大概會被她吵死。
所以他月兌下外衣,跑到後面她打破菜油燈的地方,用衣服吸了油再回來給她「光明」。
還好火折子還在,要不然他可就沒有任何辦法引火了。
火光和冷諭使姬小瑾的恐懼減低了一些,她開始覺得自己剛剛的表現,十足像個瘋婆子。
「對、對不起。」她哭得厲害,依舊抽抽搭搭的,「我真的怕黑。」
冷諭嘆了一口氣,「看得出來,也听得出來。」這麼夸張的舉止,要不是真的嚇到了,尋常女人還沒人做得出來。
「還好天快亮了,很快就有人來了。」看她縮成一團靠著門坐著,渾身似乎都還在發抖,他多少可以知道她有多麼害怕。
那日在客店時,那個大漢毆打她,她都沒有露出這樣驚恐的表情來。
「那天那個人,就是你的叔叔嗎?」
她輕輕的點了點頭,「我娘為了養活我而嫁給他,沒想到卻害苦了她自己一生。是我害了她,如果不是我,她也不會嫁給他受罪。」
「那是你娘的決定,又不是你的,有什麼好愧疚的?」冷諭說道︰「人總是要為自己的決定負責,你一點都不需要覺得內疚對不起你娘。」
「你怎麼能這麼說,你的意思是說我娘為我犧牲是活該嗎?」姬小瑾難以置信的看著他,很難相信會有人說出這樣鐵石心腸的話來。
「我沒那麼說。我只是覺得你娘的決定,不需要你來愧疚而已,一點意義都沒有。你痛苦自責又改變不了什麼。」
「就算改變不了,但這是我應該做的呀。我對我娘的犧牲奉獻,也只能用我的良心和良知來感激,我不像你無情無義,對爹娘為你所做的一切視而不見。」
「你娘不會希望你用痛苦和自責來感激她的,如果你這麼做的話,那才是對不起她。」他說得理所當然,「你應該過你真正想要的,真正快樂的生活,你過得好活得好,她的犧牲才有代價。勸你別活在過去,也勸你別老是為別人活。」他聳聳肩,「忠告,免費的。」
「我不需要自私自利的人給我忠告。你該慶幸你的爹娘什麼都為你著想,也該感激他們給你的一切,更應該為了豐衣足食的生活而待人更加寬容一些。」
「我是感激他們,也慶幸我雙親俱全。所以我不想以後恨他們,也不想以後責怪他們,過我想要的生活,走我想走的路,我為自己的決定負責,而不是我爹為我作的決定、為我的人生負責。我不想以後因為不順遂而有理由恨任何幫我作決定的人。」
冷諭看著她專心傾听的樣子,感慨的說︰「你不會懂的,真不明白我跟你說這些做什麼。」簡直就是對牛彈琴,浪費口水和時辰而已。
「或許是因為你希望別人能懂你。」老是說別人都不懂他,那當然啦,什麼都不說誰能懂他?
「每個人都是希望能被了解的。」她嘆了一口氣,「問題是,你要給別人機會才行。如果你肯這樣跟爹說,我相信你們就不會吵架了。」她後來才知道冷諭的走鏢造成了多大的家庭風波,而娘也是在那個時候開始常常生病,一不如意就暈倒。
「跟他說不通的。」他搖了搖頭,「反正他不會明白的。」
家,依然是他最眷戀最牽掛的地方,如果他真的那麼厭惡的話,他也不會回來了。
「有些話放在心里久了,就來不及說了。」姬小瑾輕輕的伸出手去,鼓勵的撐住了他的,「雖然我不能認同你的想法,你也不能明白我的,不過有爹娘可以喊是很幸福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