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納蘭大驚,「我是說氣話呀,你千萬別當真。你一向有志氣,怎麼能做這麼窩囊的事?」
女人的存在價值就是用嫁個女婿來證明嗎?
是她沒本事,沒辦法替女人們做些事、出口氣,可是小姐明明有機會成為女大夫的。
「嫁人是窩囊的事嗎?」
嫁個令人驕傲的丈夫不就是女人所能做到的最大成就嗎?大家都這麼說,就連阿爹也這麼勸她。
她曾經懷疑過,現在卻不得不相信或許真是如此。
「當然啦。」納蘭握著她的手,「小姐呀,你這麼聰明又有才情,難道真的甘願一輩子關在房里繡花,給男人生孩子?」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我生為女子原本就比男子吃虧。」她無奈的垂下眼,「聰明有什麼用?比別人多幾分才情又如何?
「終究是考不了狀元、成不了大事,就連想當個大夫都困難重重。」
納蘭搖頭道︰「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只要小姐不放棄,就一定有機會成功。」
「你總是比我還多幾分道理,說得我沒辦法反駁。」對于成為大夫這件事,納蘭似乎比她還積極。
「那是因為你知道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來,故意不反駁我。」她露齒一笑,「小姐是個大好人,總是給奴才們留點面子。」
「你就別客氣了。」邵譯嘉忍不住笑了,一掃愁容,「你那張嘴要是狗嘴,天底下也沒有能言善道的人了。」
納蘭來邵家兩年了,她只說自己父母雙亡無依無靠,因此賣身為僕。
但跟她相處下來,邵譯嘉發現她能說會寫、聰明伶俐,談吐見識也不俗,實在不像尋常人家的女兒。
兩人相視一笑,突然門外一陣慌急的腳步聲響起,一名粗使的丫頭手里還拖著掃帚,上氣不接下氣的喊,「小姐呀!大事不好啦!」
「什麼事?慌慌張張的!」納蘭拔開了門栓,沒好氣的一斥,「是天塌下來了嗎?就算是也不用你雞貓子鬼叫的。」
邵譯嘉雙腿發麻、發軟,一時之間站不起來,只好回過頭問︰「什麼事,小喜?」會是阿爹出了什麼事嗎?
「有個公公……」她跑得急,拚命的喘著氣,「抬了一頂轎子,說……說要小姐上轎,進宮面聖去!」
「啊?」她話一說完,邵譯嘉和納蘭都呆住了,面面相覷。
面聖?為什麼?
難道是因為她氣倒了諸位醫官,所以皇上震怒要拿她治罪嗎?
如果真是這樣,那一定會連累到阿爹的!怎麼辦、怎麼辦?
「小姐。」納蘭連忙道︰「先別急呀。」看她一臉泫然欲泣、不知所措的樣子,納蘭也知道她亂了分寸,「既然是打發轎子來接,想必不會是什麼禍事。
「不如我先去探探那位公公的口風,我們再商量、商量。」說完她交代小喜看著小姐,自己拉著裙子就往前廳跑。
邵譯嘉在小喜的扶持下站了起來,焦急萬分的站在門口張望。
遇到事情她只有六神無主、慌亂的份,怎麼都比不上納蘭來得懂事又伶俐。
難怪阿爹老說她是書呆子,只會看書、背書,其他什麼事都不懂,讓他很擔心她的將來。
如果她再聰明、能干一點,那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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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了文淵閣大學士所上的摺子,棘萱國皇帝棘剛笑了。
照理說他應該生氣才對,但是事情的發展在他的預料之中,他反而覺得開心。
他含笑問棘爽月,「你猜猜方錚上這摺子說些什麼?」
身為九五至尊的棘剛並沒有嚴厲的臉部線條和懾人的目光。
他像個飽讀詩書的文人雅士,風度翩翩、溫文爾雅,而他最引以為傲的一個孩子長得像他,才情也像他。
難怪他的嬪妃老說他偏心爽月,冷落了其他皇子。
「兒臣推測是稱病,乞求父皇讓他歸鄉養老。」
此次外放的晉升名單由他提擬,左右相一定給了他一些「意見」,他夾在兩人之間,雙方都不能開罪,如臨水火、如立冰炭,想找個法子月兌身的話,稱病版老還鄉倒是個不錯的主意。
「一點也沒錯。這老家伙是被逼急了,居然舍得辭官。」棘剛哈哈一笑,提起朱砂筆來,在他的摺子上批上「留著」兩個字。
「爽月,方錚這人你覺得怎麼樣?」
「才能卓然,還有些書生意氣,只是陷在左右兩相之間,兩難。」棘爽月謹慎的說。
「就是他還有些意氣,朕才要他擬這提升名單,可這老家伙被逼急了想辭官,朕不準,看看他還有什麼後路可退。」
「兒臣猜想,父皇是要他告御狀,趁機咬出左右兩相用人唯親的事。」
棘剛唔了一聲,有些奇怪的說︰「你見事太快。」
鋒芒畢露不是好事,因此他有些不悅的看了棘爽月一眼。
「是兒臣失言了。」他一時忘了皇太子要謹言慎行,猜想到父皇要辦兩大朋黨,一時高興就說出來了。
「你倒也沒說錯,朕就是要方錚咬出這事來,罷了左右兩相。」
棘剛注意到棘爽月似乎有話要說,卻又不語。
「怎麼,你有話說?」
「兒臣的確有話要說。」
「我早看出來了。」他微微一笑,鼓勵的點點頭,「你說吧,朕听著呢。」
棘爽月正色道︰「左右兩相廣納門生,私結朋黨為禍甚劇,父皇心里不是不明白。三年前爆發的壬武秋試主考官誣陷右相授意泄題賣官之事,父皇明知道主考官所供是實,卻仍要他下獄。」在他的授意之下,那位主考官後來在獄中上吊自殺。
「你說朕為何要這樣做?」棘剛故意一問。
「為了平衡。」棘爽月一掃那股散漫之氣,眼楮變得炯炯有神,「為了不讓左相獨大,也為了安定朝臣的心。」
「是呀。」棘剛贊許的一笑,「李順啟這個人有幾分本事,就是太貪心。朕需要他,就得讓著他。
「再說袁覽欽好了,他在朕眼皮子底下玩的花樣,朕不是不清楚,只是不說而已。」說到這,棘剛嘆了口氣,「爽月呀,當皇帝可不是那麼容易的。
「這些臣子欺你、蒙你可又怕你,該松該緊之間得有分寸哪。」他語重心長的說,「有些時候是不得不犧牲一些忠臣,來換取朝廷之內的安穩。」
「兒臣知道。」
當年此案爆發時,正值北邊的名雙國進犯,邊疆告急,右相奉命督軍。為了安定人心,實在不能在那個時候辦他。
況且朝中上下牽連在內的官員不在少數,就連左相的朋黨也有涉人。父皇總不能為了一個良心發現的主考官,將所有的人都罷了吧?
案皇下不了台,各部會大臣又竟相上書參奏那位主考官誣告,能替他作證的人事物都消失徹底。
這個案子要怎麼辦?
于是棘爽月為父解勞,親自到牢里與他懇談,跟他保證五年之後一定為他翻案,還答應照顧他的家人,要他安心的上路。
那位主考官一死,案子順理成章的變成誣告,而他是畏罪自殺。
「既然那時父皇可以隱忍左右兩相,兒臣就不明白為何父皇要挑這件事罷?」
就算他們犯了「用人唯親」的毛病,也罪不至罷官,聖旨一下朝中內外大臣又要聯名上書請命了。
「這只是個開始,先嚇唬嚇唬他們。」棘剛笑著說︰「朕要讓他們罷官罷得心服口服。
「從明日起,我要百官進宮上奏,公開彈劾不法。朕就不相信,沒人敢彈劾左右兩相。
朕也不相信如此廣開言路,不會讓他們不互相揭發。」
「兒臣明白了。」棘爽月點點頭,當皇上原來也是與臣子斗智,用權術、用謀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