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教你的書就行了,其他的大道理不用說了。」他冷冷的瞪了她一眼,「我怎麼管理我的生意,那是我的事,跟你一點關系都沒有。」
「不管拉倒,我也懶得說。」瀲夏轉過頭去,「壞蛋。」
他一抬眉,「我听到了。」
「不怕你生氣。壞蛋。」她回頭做了一個鬼臉,「惡霸、土豪、劣紳、奸商。」
「講完了沒?」他淡淡的說︰「這些我常听到一點都不稀奇了,換點新詞吧。」
他要是怕人罵、怕人怨,就不是那個不擇手段的宮四了。
「無恥、不知羞。」她隨口罵了幾句,看他一臉的不在乎,也覺得沒趣,「算了,懶得罵你。我去跟二爺借點書過來,光看這些借條看得我都值了。」
「多謝口下留情。」他沒什麼誠意的哼道。
「寫你的字,我沒回來不許停,要是偷懶的話我就拿藤條抽你!」也該拿出先生的威風了,對付劣徒就是要狠。
「你敢!」他臉一沉,筆卻也沒停。
「哼,走著瞧!」
瀲夏一走,他再也不能平心靜氣的練他的字。
沒事念什麼書,念得他都神經兮兮的,居然開始覺得自己好像真的不應該把利放得那麼重。
想到她用那種鄙視又輕蔑的眼光看他,他就覺得渾身不自在。
「三分就三分,有什麼好心疼的?」
他突然覺得生氣,一股火沖上來抓過筆就開始改五成三。
「反正我賺跟子很快,也不差這些利錢。」他這樣安慰著自己。
可是……還是好心疼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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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就夠了嗎?」宮似風笑盈盈的問︰「要不要再多拿幾本?」
「呃……」瀲夏回頭看了看身後兩疊銀山沒兩樣的書堆,呵呵笑了笑,「夠了。」
「要再多也沒了。」他又呵呵笑了幾聲,他的書齋都給搬空了!看樣子紫衣先生這次要交代的功課一定不少,才要動用到這麼龐大的「資料」。
「二爺多謝了,待會我叫人來搬。」她微一行禮,心里想著過來這麼久了,那個呆子不知道有沒有遇了什麼生難字,又停下來不練了。
「紫衣,等一下。」他飛快的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拉了回來,「既然來了,就別急著走。」
他看了看桌上的沙漏,滿意的微笑,「時辰剛好,陪我吃飯吧。」
「吃飯?」
「是呀,吃飯。一個人吃飯怪無聊的,陪我一下吧。」宮似風說道︰「叫我似風吧,叫二爺太生疏了。」
她本來想拒絕的,可是轉念一想,覺得趁機拉攏宮似風也不錯,至少在她教訓那個劣徒的時候,還有人當她的靠山。
決定了,待會吃飽以後她就找根稱手點的藤條,一展先生的威風。
她露齒一笑,「有什麼菜?」
晚膳在輕松愉快的歡樂氣氛之中度過,宮似風飽讀詩書熟知典故,跟他說話比銀宮化蝶來得有意義又有水準得多了。
不過……有點小小的悶就是了。
「老四的進展怎麼樣?」閑話家常之後,他覺得該關心弟弟的進度了,于是隨口問著。
「很好,但又很糟。」她想了一想,才這麼回答。
「這句話有矛盾,好怎麼能同時糟呢?」他不解。
「因為他很奇怪呀。任何跟錢有關的事物,他學得很快簡直就是過目不忘、一遍成誦。」她嘆了一口氣又繼續說︰「可是,換上別的就不行了。」
「昨天我教他讀《論語》,郁郁乎文哉,念得頭頭是道也記住了。」她又重重的嘆了一口氣,「今天寫出來叫他念,就變成‘都都平丈我’啦。」
「也不能怪他,看起來是有些相像。」他明知不該笑,可是還是忍不住,「哈,都都平丈我!真虧他想得到。」
「更氣人的是呀……」瀲夏悶了一肚子氣,剛好官似風問起,她就順便吐苦水了,「他明知道明法規定服利一月三分,卻偏偏取五,這不是很可惡嗎?
「教他讀書學道理干嗎,他又不听。」她忿忿的說︰「那我那麼辛苦干嗎?」
「講到錢,老四是很有原則的。」宮似風苦笑的安慰她,「連我娘、我大姐都勸不了他,難怪你覺得無力了。」
「哪有人那麼愛錢的?我長眼楮沒看過人這樣,真是離譜。」
「也難怪他啦,我們一家子奢侈慣了,也不知道賺錢辛苦,老四若不厲害些,這個家早給敗光了。」
他娘篤信佛教,光是捐給廟寺整建,或是給游方化緣的和尚尼姑的銀子,加起來大概可以給尋常人家用十輩子了。
而他跟老三也是不會寫勤儉兩個字的人。
爆似風屈指算了算,「就十三年前吧,那年老四才十六歲就開始幫襯家里的生意,我爹糊涂貪心給合伙人騙光了家產,眼看大批的債主上門討債,全家給逼得差點一起去跳河。
「後來我爹帶著全家去求那個合伙人,求他給我們一條生路,著實受了一場侮辱,後來雖然拿到一筆救急的銀子,不過也氣得一命歸陰。
「那時候老四就發了毒誓,有生之年絕對不再讓人家這樣對他,也絕不願讓家人為錢受辱。
「求人的那段日子里,我們都不是人。」他淡淡一笑,「老四從此變了樣,對錢計較得很,也不能怪他。」
瀲夏听他說得輕描淡寫,只簡單的說了受辱兩個字,但她相信一定不是那麼簡單的言語羞辱而已,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頭才拿到那些銀子,重新開始。
可是,就因為自己吃過沒錢的苦頭,所以才更該替別人著想,不是嗎?
想來想去還是因為沒讀書,不明事理也不懂得做人最平常的道理。
「似風大哥,我一直覺得很奇怪,為什麼你念了這麼多書,懂得這麼多道理,可是四爺卻連自己的名字也不會寫?!」
「他說他沒興趣。」宮似風雖然在微笑著,眼神卻有些黯然,「不過大家都知道,他把所有的時間都拿來照顧這個家了。」
他眨眨眼楮,「你知道,我啦、老大、老三和我娘,我們算是家里的蛀蟲,沒有貢獻只會享福的。」「既然這樣,你干嗎不幫忙做些事情?」瀲夏覺得奇怪透了,「既然你覺得對不起四爺,怎麼不想辦法幫他忙,讓他學做好人哩?」
「那都是俗事,我才不管呢。」他搬出上好的茶具,「來,喝茶。今晚月亮很圓,一起賞月吧。」
「嗄?還要賞月?」什麼時辰啦,她好像跟二爺消磨很久了呢。
瀲夏給他拉到竹林里,捧著上好的茶、吃著可口的茶點,跟著很風雅的二爺賞月,心里覺得好像忘了一件事。
可是想了半天,又想不起來,只好听著二爺彈琴歌詠風花雪月。
月色悠悠、花香溶溶、美人在伴,宮似風怡然自得的彈奏著春江花月夜,氣氛是那麼樣的優雅而美好。
如果不是那聲震天巨吼破壞了一切的話。
「凌紫衣!」宮化蝶頭上似乎燃著三把火,眼里冒著熊熊的火焰,氣沖沖的大踏步而來。
「你好樣的,把我晾在房里當死人哪!你倒好,在這喝茶、听琴很悠閑嘛,還、不、滾、過來……」
他一吼,她嚇得手里的餅掉在裙子上。
對啦,她就是忘了這件事。
忘了叫宮化蝶下課了。
第八章
「你很奇怪耶,平常根本沒那麼听話呀。」瀲夏嘟著嘴道︰「偏偏那天就那麼認真。」
是呀,她是說過她沒回來不準停,但是他干嗎那麼規矩,真的就傻傻的等她等了四五個時辰?
況且都已經那麼久的事了,他干嗎還要記得死死的?
「我不想跟你說話,等會你幫我做完這件事,就用不著你了。哼。」宮化蝶雙手抱胸,看著滔滔的江面,心里很後悔受了她的扇動,沒事改五成三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