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瀾?」李大娘和氣的拍拍她的背,「怎麼啦?沒精打彩的。」
在溫瀾的堅持下,她已經習慣了叫她小瀾。她和百姓們的距離,就這麼的愈拉愈近。
她猛然回過神來,「昨晚沒睡好發了一夜的噩夢,所以有點困了。」
「那你先回去歇著吧,其他的我來就行了。」她們收集雞的羽毛做成一柄又一柄的小掃帚,最適合在起風的日子用來撢掉窗縫和門邊的沙礫。
「沒關系啦,找點事情來做就不會想睡了。」她撿羽毛還撿得挺樂的,而且大娘還會示範如何做小掃帚,她也試著自己做,「你瞧這樣對嗎?」
李大娘含笑點點頭,「沒錯,你真聰明,學得很快。」
「我很笨的,老是闖禍。」她想到剛來的那兩個月的生活,只能用一團糟來形容。
她是很愉快沒錯,可都苦了旁人!如今她交的朋友愈來愈多,才由他們口中知道,自己曾經在城內造成多大的動蕩。
「你不笨,只是不習慣。」李大娘心疼的說︰「持久了你就跟道地的月牙人沒兩樣了。」
「就不知道能不能待久。」她垂著眉,聲音低低的。想到金希爾和小綠那恬靜的一幕,她有些羨慕又有些難過。
李大娘沒听清楚她的話,自顧自的說︰「你別瞧王爺現在什麼都會,剛來的時候他比你還糟糕。」想到十多年前的往事,她忍不住直笑。
「是嗎?」溫瀾一听興趣可就來了,「我還以為他生下來就這麼棒,什麼都懂。」
「每個人都是從不會開始學的。」她笑了笑,「王爺要不是有個好老師,今天也不會成為你羨慕的對象。」
「他有老師呀!」她還以為他真的那麼聰明呢!「怎麼我從來沒見過?」
李大娘眼神一黯,輕輕的說︰「他死了。溫大人是個大好人,只可惜不長命。王爺非常的敬重他,一心跟他學習。」
溫譽在月牙關當了兩年的都指揮使,非常得人心,是他幫助敏感的少年王爺找到自己的方向,也幫助他成長。
今天人人稱贊的宗七王,可以說是他塑造出來的,他的確是個好老師。
「真遺憾。」溫瀾也跟著嘆了一口氣,「他是怎麼死的呀?」
「給狼群咬死的。」一提到狼,李大娘的臉上出現了又是害怕又是憤怒的神情,「要是在荒漠里遇到了鬼塵,還有機會活命,要是遇著了餓狼群那就死定了。」
她猛然想到,「是了,就是今天,今天是溫大人的忌日!」她屈指算了一下,「也過六年了。」
「大娘,你知道他葬在哪里嗎?」金希爾最敬重的人,她想去看看,雖然他已經死了,不過瞧瞧他的墳跟他的墓碑說話也好。
「你沿著城牆一直走,往城東的小丘爬上去,就在那個平原上,很明顯的,你一定看得到。」那兒可以看盡月牙關的一切,所以王爺才會將他葬在那里,讓他永道都能看到他最深愛的地方。
李大娘感傷的擦了擦眼淚,「晚點應該會有很多人去吧,我也得準備些供品去給溫大人掃墳!瞧我這老糊涂,差點忘了。」
溫瀾采了一大把的野生鳶尾花,沿著城牆時而直走時而轉彎,不久後爬上光禿禿的小丘,路愈來愈崎嶇難行,但她還是緩緩的爬了上去。
當她終于登上平原時,月牙關美麗的景色也盡納眼底。
一座白石堆砌而成的墳的確是很明顯的目標,一陣風吹起了她的黑發,看著孤零零的一座墳,她有一些些戚戚然。
躺在里面的是金希爾最敬重的人,那麼他也一定是個好人了。
她把懷里的鳶尾花橫擺在墳前,為了怕風把她的心意吹走,所以她找了一塊石頭來壓住花便。「我叫溫瀾,听說你也姓溫,可惜我來不及認識你。」她遙想著這個令人敬重而無限緬懷的人物,對溫譽的生平和事跡有些好奇。
他是做了什麼才讓大家永遠都記得他?雖然死了六年,卻仍活在大家心里。
「我只是想告訴你。」溫瀾輕輕的觸著那有些冰涼的墓碑,「你是個好老師,金希爾真的是個很棒的人。」
看著這座墳,她有了一些突如其來的領悟。
樣貌並不能夠長存,精神才是最重要的東西。
不知不覺中,她懂得用另一個角度去看人,她學會如何不從外在去欣賞人。
她開始覺得自己真正的認識了金希爾。
一個很勇敢、有擔當和有責任的好男人。
「謝謝你。」一個柔軟的聲音在她身後輕輕的響了起來,把她嚇了一跳。
她猛然回過頭,「綠姑娘、金希爾?」她也抱著一大束鳶尾花,依然帶著那種恬靜的微笑。
「我替溫譽謝謝你這麼稱贊他。」小綠走到墳前,「這花是你摘的嗎?真漂亮。」
「你怎麼會在這里?」金希爾驚訝的問。
听到她說他是個很棒的人,老實說他有些感動,有一種奇怪的欣慰感彌漫在胸口。
他曾經問過溫譽,要如何才能像他一樣?
他想要像他一樣成為一個真正有本事的男人,而不是一個養尊處優的王爺。
溫譽笑著回答,「當有一天有人稱贊你是個很棒的人時,那表示你已經超過我了。」
「李大娘告訴我的。」溫瀾有些豐足無措,覺得自己是不是不該來,打擾了其他人的心情和平靜,「或許我不該來,我馬上走!」
「不,你來了我很高興。」他拉住了她的手,誠懇的說︰「請你留下。」
「喔,好。」她承認自己有些被他那樣柔和的聲音和感性的眼神嚇到了,那讓她心跳不自覺的加快。
「溫譽。」小綠輕聲說道︰「這是我們的新朋友,她跟你一樣姓溫,是個很率直的小泵娘,你一定也會喜歡她的。」
溫瀾驚訝的在她臉上看到昨晚的那種神情,那種讓她失眠了一晚的幸福神情。
為什麼小綠對著溫譽的墳露出那種神情呢?
「她就像十多年前的我。」金希爾接口,「只是我比你少了一份耐心和信心。今天本來不打算帶她來見你的,看樣子你是等不及想見見她,所以才會指引她前來。」
她已經不一樣了,他側過頭去給了溫瀾一個微笑。
隨著時間過去,爬上平原的百姓愈來愈多,墳前的鳶尾花也愈來愈多,像是一道藍色的光圈,溫瀾突然覺得能躺在里面是很榮幸的一件事。
這麼多人悼念著他、遙想著他。
「小綠是溫譽的未婚妻。」他們並肩而站,俯視著月牙關,看著生命的泉源——月牙泉在陽光下閃爍著金色的光芒。
「他死了之後,我就負起照顧她的責任。」挖出往事的過程是艱辛的,可是金希爾希望溫瀾知道他的過去,「她是個痴情的好女人,我總覺得在溫譽死去的時候,她也死了一半。」
六年前的回憶排山倒海般襲來,「他不該死的。」
溫譽因他而死,小綠的幸福因此而毀,他覺得自己有責任。
溫瀾默然不語,有些明白姬不換說小綠是金希爾的人的含意。
或許他至今不娶的原因便是為此。
「我想讓你知道,六年來我跟小綠求婚多次,她始終不肯答應。」她甚至不肯讓他照顧她,甘願屈居于奴僕之從。
「為什麼要告訴我?」溫瀾抬起頭,莫名的覺得心痛。
「我不知道。」他喃喃的說︰「我不知道。」
原來他也會有不知道的事情,溫瀾愣愣的想著,一陣風吹過,沒壓緊的鳶尾花漫天飛了起來。
藍色的花瓣紛紛落在每個人頭上,就像下了一場藍色的雨。
金希爾伸出手去,一抹淡藍躺在他的手心里,「再過一陣子鳶尾花就要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