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無心無情的男人一旦動了情,就算天地都毀滅了,那份執著和熾愛也將永遠的保留下來。因為愛了,所以無論如何都無悔。
他愣愣的站著,直到身後上官殿雞貓子鬼叫,才讓他回過神來。
「天哪!天哪!天哪!」他震驚得拿著一張濕淋淋的紙,一邊跳腳一邊喊天。
「怎麼了?」
「真相、假公主、證據!」上官殿揮著手里那張被沾濕的紙,「原來這不是白紙!原來要沾濕了才看得到,原來她這麼小心,早就知道自己會有生命危險!」
「你冷靜一下!」溫雅爾大吼道,「上官殿,你到底在說什麼?」
「我說那個公主不是真的!我說銀蓮不是夜雨殺的!」他喘了幾口氣,「我說我們得趕快去見父皇!我說你趕快去阻止掩袖劫天牢!」
夜雨有救了。如果不是他偷懶沒把讀過的書放回架上,如果不是他隨手把銀蓮給他的信夾在書里,如果他不在心慌意亂之下打翻了茶,那麼就白白害死四條人命了。
原來銀蓮給他的信是用特殊藥水寫的,要沾濕了才能讓白紙上的字形顯現。
她在上面寫著她已經確定公主是假,證據都藏在長樂宮的橫梁上,如果她有意外的話,一定是公主殺她滅口,請他替她申冤。
其實,銀蓮早就知道她威脅郭秋華時會有性命之憂,但是這是她的賭注,她賭上這一回,看能不能殺了狗皇帝,就算送了命她也無悔。她多活了這十幾年,死活早就看開了,就算她殺不了狗皇帝,也要扳倒郭秋華,不允許她冒充公主。
可惜她在寫信給上官殿時,並不知道會在幾天後找到真正的公主夏夜雨。幸運的是,她依然能在死後報仇,告訴大家是誰殺了她。
第十章
久無人居的長樂宮,今晚大放光明。
一名太監沿著架高的梯于,爬到橫梁上捧了一個擺在上頭的描金漆木匣子下來,恭恭敬敬的呈給上官喻。
上官殿喜道︰「父皇,你看這里果然有東西!」
他和溫雅爾火速進宮,在路上攔到了湛掩袖,將一切告訴他。於是他不管皇上不見他,直闖上書房,以自己的性命為夏夜雨作擔保,希望上官喻能看過銀蓮留下的東西之後,再重審這個案子。
上官喻本來很生氣,可是又心疼湛掩袖的情深,於是只好松口,讓他先將夏夜雨帶出天牢,等待重審。之後湛掩袖和溫雅爾前往天豐,而上官殿便和上官喻來到長樂宮。
上官喻接過木匣子,命人敲開上面的鎖頭,掀開木蓋,里面放著一幅畫軸、一支金釵和一封厚厚的信。他拿起了那只金釵,手卻無法控制的微微發著抖。
這只金釵,他認得的!他曾經用了多少的柔情,將它插在巧荷的髻上。
依稀之間,眼前似乎有個人影焚香彈琴,耳邊似乎可以听見那婉轉輕柔的聲音,淒楚悲涼的吟著,禁宮一入深如海,從此喻郎是路人。
他拿起了畫軸,在桌上將它鋪攤開來,畫中一名少女臨水而立,含情脈脈,色彩明亮而格調清雅,有秀潤清麗的味道,旁邊題上一首小詩︰
秋水為神花為魂,冰雪為肌玉為骨,凌波仙子步微塵,冷月溶溶羅裙
薄,水上盈盈顧橫憐,弱如西予勝三分。
「是巧荷。」是他魂牽夢縈,思之念之無法忘之的巧荷。而這畫的筆法和字跡,是他那橫刀奪愛的皇兄所擁有。
他輕撫著畫像,沉浸在過去的回憶而無法自拔,久久不語。
此時,上官殿已經將那封厚厚的信看完,露出一個笑。他早就覺得那個刁蠻女人一點都不像公主。
當年一群太監、宮女和護衛們抱著她逃出宮去,保護她長大,她的身份何等尊貴,怎麼可能讓她目不識丁又粗魯不雅,沒有一絲像公主的地方?她還跟父皇說,她從小苞著範正順東躲西藏的,因此沒機會學讀書識宇,那還算說得過去,可是那群太監、宮女又到哪里去了?
叛軍一散,人也都不見了嗎?人家把她養大,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怎麼她一點都不念著他們的好,試圖去找他們回宮享福?他看她不是沒想到,而是根本沒有這些太監、宮女伴著她長大,她當然也不是公主。
丙然,如今由這封信可證實,當初他的懷疑都是對的!
「父皇!這個銀蓮便是當年抱走公主的人,據她說還有個叫汪大富的老太監當時也隨行在側。我看有必要把公主請來,一次問個明白。這件事攸關皇室血脈,又牽涉了兩條人命,不能不謹慎處理。」
「汪大富。」上官喻點點頭,苦笑道︰「果然都是忠僕。」他記得他,內務府的大太監,是他皇兄的心月復,「好吧,就把公主找來,朕也想弄清楚,但別張揚。」
「孩兒知道!」上官殿連忙命人去傳喚公主,這也算是上官家的家務事,還是低調一點好。
如果銀蓮信中所言屬實,那麼毒殺她的凶手便有可能是這個假公主。
不經意轉身,他看到父皇正出神注視的那幅畫,還不斷的撫模著,臉上有著悲傷又辛酸的神色,讓他忍不住好奇的湊上前去。
「咦?這不是夜雨嗎?」
上官喻緬懷著往事,心碎神傷之際,不耐煩他在旁邊說話,揮手道︰「不是。」
「真像呀!簡直一模一樣!」想來也是,有什麼理由她的畫像會在長樂宮?而且這畫看起來老舊,都有些泛黃了。
「一模一樣?」上官喻回過神,被他的話引起好奇心。這世上會有另一個人長得跟巧荷一模一樣?
「是呀!」上官殿又仔細的看了那幅畫幾眼,「真的很像。」
「夜雨是誰?」
「就是掩袖的那個侍妾,被父皇下令押入天牢的女子。」他看父皇神色激動,似乎有些緊張,「父皇,這畫中女子是誰?」
他嘆了一口氣,「她是朕心所牽掛,魂所維系,今生唯一的真感情。」他從來不曾把心里的這段情告知他人。
今夜他乍見巧荷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畫像,一時心神激恍,於是對著他最疼愛的兒子,說出了他深埋在心底的心事。
上官殿有些懂了。他的父皇沒有皇後,是因為他心中早已有個皇後了,就是畫中那酷似夜雨的少女。
「那麼……」他明知不該探問,卻又忍不住好奇,「她人呢?」
「死了。她是朕的至愛,最後卻變成了朕的皇嫂。」他說得辛酸、無奈,他厚葬了她,可是堅持的,是不讓她與皇兄合葬。
上官殿訝然了,原來她是懷德皇後!難怪父皇如此疼愛那個假公主了,這分明是移情作用。
他腦中靈光一閃,「父皇!長生殿里的若真是假公主,那麼真公主哪去了呢?夏夜雨姑娘為什麼長得神似懷德皇後?難道……」
上官喻一驚,匆匆下令,「擺駕大理寺!」是了,她沒有理由神似巧荷,除非她是巧荷的女兒!
就算她不是巧荷的女兒,憑著她神似巧荷,就算有天大的罪都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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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掩袖橫抱著軟在他懷里的夏夜雨,一步一步的從陰暗、潮濕的天牢里走出來。
她的秀發披散,被夜風一吹遮住了她毫無血色的臉。破碎的衣裳露出了斑斑的鞭痕,那令人沭目驚心的血跡已經乾涸,讓人見了不禁心痛。發著高燒的她,什麼人都不認得,只是模模糊糊的喊著湛掩袖的名字。
湛掩袖只覺得心里空蕩蕩的,連疼痛都感覺不到了。他無能到累她如此,說有多愛她都只是空話。他是個王爺,或許舉足輕重,可是一頓施加在他最愛的人身上的鞭刑,他卻阻止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