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焐裎深深的看著他,他們的反目是上輩子的事了,「請晴兒保重吧。」
他只有愛一次的力氣,這場愛戀已經消耗他的所有,他已經沒什麼可以給晴兒。
「你知道她的,她不會甘心要你這保重兩個字。」李非雲嘆道,「她會來的,等到她能醒過來時,她就會來。」
萬焐裎沒有說些什麼,晴兒至今未醒並非吉兆,或許……她永遠也不會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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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晴頹然的坐倒在地上,這條路遙遠得仿佛沒有盡頭。
黑暗將她孤立起來,使她永遠找不到出口,她將永遠被困在這不見天日的不知名地方嗎?
黑暗中,只見到她兩只晶瑩流轉的星眸,隱隱約約的發光。
突然,她坐直身子,耳邊似乎听到有人在喚她,一聲急似一聲,感覺很遙遠,卻又像在耳邊,有時軟語相慰,有時卻又頗帶苛責,又似嘆氣又似囈語。
「晴兒,晴兒,回來,回來、回來,」
「救我!」她大聲喊道,「我在這里,」
「晴兒……晴兒!」那飄忽的聲音仍不肯放棄,眷戀的在她耳邊不去,一聲又一聲的喚著她。
可是她卻無法循著聲音前進,她跌跌撞撞的奔跑著,「我在這里!」
聲音又迅速的消失,她停下腳步,茫然失措的哭起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她到底在哪里?
「公主。」
一個素和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一個小小的光源也在她身前亮起。
「別哭。」
那光源漸漸幻成一道身影,那熟悉的身影帶來大片的光亮。
「別急,讓飛雪帶你回家。」
「飛雪!」李晴拉住她的手,似乎怕她會突然消失不見,「這是怎麼回事?大家都到哪去了?為什麼我會在這里?」
「公主,你受了火的驚嚇,所以魂魄躲進地角這才找不到回家的路,別怕,讓我領你回去。」
她這麼一說,李晴馬上想起那沖天的烈焰和密布的濃煙。
「我……我死了嗎?」
「當然沒有。」飛雪微笑,「你福壽雙全,豈會如此薄命?」
「你……你能說話啦?!」李晴終于發現她不同的地方,她的聲音動听就像她的人一樣,但她是個啞巴呀!
李晴驚訝的看著她,愕然不解。
「別說這些了,我帶你回去,你魂魄離開身體好一陣子,大家都擔心極了。」
「那你呢?」
「我自然有我該去的地方。」飛雪的眼里閃過一絲愁緒,但很快的消失不見。
「你……」她說她的魂魄躲到地角,那她呢……她的魂魄那麼巧的跟她躲在一起?
當時的記憶一點一滴的回到李晴的腦海,活命的機會只有一個。
她要飛雪一起躲在澡盆里避難,可是那里的空間是那麼的狹小,只救得了一個人。
李晴瞪大眼楮,「你死了?!對不對?!我害死你了!」她尖叫,「你死了!我知道,你把活命的機會讓給我,我害死了你!」
「沒有這回事。」飛雪安撫她,「咱們兩個都沒事。」
「我不信!」她猛烈的搖頭,「我不回去!我不回去!」
「公主,我說的是實話。」飛雪牽著她的手,慢慢地往前走,「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咱們沒有分別。」
「我不懂。」
「你懂的。」她握緊她的手。
有什麼東西輕輕的撞擊著李晴的心,像是打開一扇窗,有一股暖流緩緩的漾進來,她腦海里閃過許多快速而完整的記憶,她隨著飛雪一起成長,經歷她的喜怒哀樂,嘗遍她的痛苦甜蜜。
她們飄飄然的來到一層雲霧之上,飛雪隨手一揮雲霧飄散,李晴清楚的看著萬焐裎在大雪中佇立在一塊墓碑前。
「你答應過我會加倍愛他,會替我照顧他。」
「那你怎麼辦?」
「我在下一輩子等他。他知道我會等他,不管是一年、十年,還是一百年。」
飛雪的手輕輕的畫過她的手腕,一道絢麗的七彩光芒一閃而逝,她白皙的腕上多了一只晶瑩剔透的水晶鐲,剛好套住她的手。
輕輕一推,她將李晴推落下去,她穿開雲霧直直的往下墜,不斷的往下翻飛、墜落。
「啊——」李晴尖叫著醒來,猛然坐起身,看見自己好端端的在寢宮之內,「飛雪,」
她抬手一看,手上真真切切的戴著一只水晶鐲。
那不是夢?!
皇後激動的握住她的手,「晴兒……你終于醒了!謝天謝地!」
晴兒?她是嗎?她帶著飛雪的記憶回來,她還是晴兒嗎?
第九章
冷冽的寒風帶著瑞雪落下來,白茫茫的雪花將一切都掩蓋住。
一隊人馬冒著風雪,抬著一頂紅色大暖轎停在破敗的萬全山莊門口。
「啟稟公主,已經到了。」
被著猩紅斗篷的李晴掀開轎簾,緩緩的走出來,一旁的宮女連忙打起油紙傘,為她遠去紛落的細雪。
她伸手接過油紙傘,「你們在這等著吧,我自己進去就行了。」
「可是……」隨侍們猶豫極了,這地方看起來如此破敗荒涼,怎能讓公主孤身涉險?
「不要緊。」李晴抬起頭,悠悠的看著那搖搖晃晃的牌匾,那龍飛鳳舞的「萬全山莊」四個大字,似乎隨時都會掉下來。
「這是我最熟悉的地方。」
她跨過高高的門檻,緩緩的穿過迂回的長廊,走在那被蔓草淹沒的石徑上,踏著薄薄的積雪,她毫不猶豫的走向重樓的舊址。
恍惚之中,她看出去的景象大變,迂回的雕花曲欄,美麗的回廊,依舊雄偉華麗的樓台、亭閣,在她的視線之中一一恢復往日的樣貌。
靶受到的不再是漫天的飛雪,而是那陽春三月的溫暖。
她看著一個小小的身影,揚著天真的眉眼笑意盈盈的奔跑在石徑上,她看著她抓蚱蜢、跳格子、玩躲迷藏,心里感受的是她單純的喜悅。
松樹的枝椏上系著幾座秋千架,扎著雙辮的女孩發出銀鈴般的笑聲,高高的蕩秋千。
她看著她愉悅的在起風的日子里放紙鳶,紙鳶愈飛愈高,她愈奔愈快,一不留神撲地跌了一跤,鮮血從被磨破的繡花褲中滲出來。
紙鳶月兌了線遠遠的飛開去。
她啊的一聲叫出來,同時一陣暈眩,眼前的景象倏地俏失,依舊是漫天風雪的白茫和破敗的山莊。
這是屬于飛雪的記憶,也是她的過去。
她終于踏上重樓的舊址,她暖雪閣的西窗正對著重樓,她總是趴在窗子上喊著正在念書的裎哥哥,「來陪飛雪玩呀!」
她是向往重樓的飛雪,重樓里令她牽掛的人,此刻就在她的身前。
他手扶著墓碑,愣愣的站著,雪花一片片的落在他的發上、肩上結成一片薄薄的冰。
她走到他身後,為他遮去落下的雪花,「裎哥哥,雪下大了,你進去避避吧。」
他以為這輩子不會再听見人家這樣喚他,他有多少年沒有听見過飛雪這樣喚他了?
萬焐裎放在墓碑上的手微微的發顫,他沒有回過頭來,因為他知道回頭後是一連串的失望。
他的飛雪躺在深深的地下,已經是一縷縹緲的幽魂,她再也不會,也不能喚他裎哥哥。
「你听見我說話了嗎?」
一只柔荑輕輕的按上他的手背,「雪下大了,你還要站多久?」
他明知道會失望,但還是忍不住有所期待。
當他看見李晴那雙擔憂的眸子時,失望就像從萬丈懸崖墜下,摔得粉身碎骨。
她醒了,可是他的飛雪卻再也活不過來。
「你不該來的。」
「我非來不可。」她看著他憔悴至極的臉龐,心疼不已的說︰「回去吧。」
「去哪里?」他該回哪里,這里不就是他的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