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君開心的看著桌上那些她叫不出名字的菜和糕點,吃得不亦樂乎。
拜堂穿的大紅喜袍早被她扔在床上,四名漢人喜娘被趕到門外去吹風,穿著素紗單衣的她和八名陪嫁的侍女圍著桌子,大快朵頤的猛吃。
初來乍到的她們,對漢人的新鮮玩意愛得不得了,一路上嘗遍了中原美食並且深深的為它們著迷,每個人至少都胖了一圈有余。
苞公主嫁到中原來的侍女們,都覺得自己當初的哭爹喊娘和百般不願有點多余。
事實上,在大月氏的時候,君君並沒有侍女服侍,她雖然是大月氏王的女兒,但一樣跟著大家勞動、看羊去放牧等等。
這八名侍女其實就是她的玩伴、姐妹淘。
大月氏以游牧立國,雖然後來因為匈奴的侵犯,被迫從河西走廊遷到更北的地方去安身立命,但自古以逐水草遷徙的放牧生活仍是沒變。
若非君君是大月氏王最寵愛的女兒,生怕她到中原會不適應或是受欺負,因此給了她八名侍女、十二名侍衛和八百頭牛作陪嫁,否則才不會有這樣的待遇。
想當年君代公主遠嫁的時候,也只帶了一張虎皮上路,其中的差異很明顯的就看得出來。
「君君,這是什麼?比咱們的羊羔還女敕!」春天嘴里含著一大塊肉,右手還不落人後的搶了一塊甜糕。
「喝過這東西嗎?」秋天打了個酒嗝,微黑的臉上逐漸被紅潮所取代,「咱們的羊女乃酒都沒這滋味好!」她拿起小酒壺,對著嘴一灌,咕嘟咕嘟的喝著,直到一滴都不剩才嘆了一口大氣,「沒了。」
君君也有些微醺,白皙的臉頰浮起了兩抹紅暈,「還給你。」她搖了搖酒壺,听著酒踫撞著壺壁發出的聲音,笑道︰「我這還有半壺呢!」
漢人真是小氣呵!這麼好的酒居然用小壺子、小杯子喝,實在太小家子氣!
人家他們大月氏人可是豪邁的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男的個個都是頂天立地的好漢子,女的都是貌美歌聲好的俏姑娘。
「留著點!」夏天搶到了那僅剩下的半壺酒,「新郎還沒喝呢!罷剛那個老婆婆不是說這酒是要給新郎和新娘喝的?」
都是君君嫌那群婆婆們太煩,嘰里咕嚕的講著她們都听不太懂的話,又不斷的尖叫和跺腳,還對她拉拉扯扯的,一直要把她按在床沿坐好,看了實在很礙眼,因此才把她們統統給趕出去。
夏天不知道的是,其實完全是因為君君與禮不合的舉止和沒有體統的行為,才引來了喜娘們的尖叫和阻止。但是她可是記得君代公主的交代,要她們听那四個老婆婆的話,等到君君的漢子進來,她們就得出去了。
君君搖了搖頭,「我的相公是個好漢子,是個蓋世英雄!他不喝小酒,只喝大酒!」她將自己的雙臂展開,畫了一個好大好大的圈圈,「他喝掉一條河那麼多的酒,也不會醉。」
她從小就崇拜英雄,深信自己未來的丈夫一定是個雄赳赳、氣昂昂的好漢子,他會有黝黑而結實的臂膀讓她倚靠,臉上會有神氣的大篷胡子,而且可以一箭射下兩只雕來,徒手打死猛虎。
說話的時候、笑的時候像打雷,喝掉一缸子的酒還可以神色自若的和她說笑。
當君代姑姑到行轅里看她、跟她敘舊時,知道了她對未來丈夫的期望,還拍拍她的手,笑著跟她說,她是個好女孩而上天會眷顧她的。
秋天拍了拍手,帶著酒意笑著去呵她的癢,「大英雄給你當漢子,可真嫉妒死我啦!」
君君最怕癢,一邊逃一邊笑,「別鬧!我怕癢呵!」
冬天嘴里正塞了一塊桂花糕,冷不防君君撞了過來,粘糊糊的糕子卡在喉嚨里,急得她猛然站起來拍胸脯,帶翻了一張凳子。
阿日連忙拿了半壺酒過來,讓她咽下了那塊桂花糕一面笑道︰「吃慢點!要是噎死了可劃不來。」
「都是君君鬧的。」冬天一跺腳,回身抓起床上的鴛鴦繡枕就扔了過去。
這一扔卻砸中了正要喝湯的阿辰,給熱湯濺了一身,她嚇得跳了起來,手忙腳亂的將杯盤給掃到地上去。
一時之間,新房里的氣氛熱鬧非凡,到處都是笑聲和尖叫聲。
九個女孩笑笑鬧鬧的打成一片,喧鬧聲和乒乒乓乓的聲響讓門外的喜娘完全傻眼,只能暗嘆一聲,番女就是番女呀!連洞房花燭夜都跟下人們鬧成一團,沒規沒矩的。她們到底在干嗎?是在拆房子嗎?
阿星將碗盤倒翻過來,拿起了筷子就敲起來,大聲的唱起平常牧羊時唱慣的情歌。
「啊——親愛的牧羊少女,你是一朵開在沙漠的小花,你今年多大年紀了?有沒有在帳外唱情歌的人陪你?」
阿月也逼緊了嗓子細聲細氣的唱,「啊——親愛的過路少年,你在沙漠里獨行嗎?請到我的帳前唱首歌,兩個人在一起沙漠也會變成花園……」
在她倆開心的唱歌時,嘻嘻哈哈的女孩們忙著開箱子,拿出漢人皇帝賞的衣服,隨意的披在身上跳舞、轉圈,跟著節奏一起唱。
君君拿著一條輕羅紗的手絹在手里輕揮—雙頰酡紅而略顯醉態的笑著、舞著。
春、夏、秋、冬、日、月、星、辰八個侍女真是開心得不得了,似乎她們回到了大月氏,回到了那些領著羊兒到遠處去放牧,天黑時就在草上睡下,看著天空星辰,生了火大伙一起唱歌、跳舞的歡樂時光。
她們笑著、唱著、舞著,渾然不覺另外一批吵吵鬧鬧的男人們,也趁著酒意—簇擁著心不甘情不願的新郎官,進了院落。
第二章
遠遠的就听見女子的笑聲和歌聲了,眾人好奇的加快腳步。
「雪宜,我說這新娘子可真是不甘寂寞呢!」夏光至一臉藏不住的笑意,「你听听,她們在唱些什麼?」
大漢朝和大月氏交流頻繁,大家多少會說一些簡單的大月氏話,所以在听見新房里傳來好哥哥、好妹妹的情歌對唱時,大伙不免笑歪了嘴。
「听見了沒?新娘子不耐煩啦,在叫好哥哥呢!」
此言一出,大伙又是一陣哄笑。
「雪宜哥哥,可別讓奴家久等啦!」朱剛是個大塊頭的粗魯漢子,他裝的媚聲媚氣的怪模樣,又惹來一陣笑聲。
「笑完了沒?」宋雪宜強忍著怒氣,要不是知道他們這群人是天生一張壞嘴,其實沒什麼惡意,他早就一腳踢一個,將他們全都踢出府去。「笑完了就早點回去休息,不陪啦!」他幾乎是用吼的說出這句話,可見得是真的生氣了。
「笑話還沒看完呢!」
宋雪宜瞪了夏光至一眼,「信不信我讓你笑不出來?」
他裝出一副說錯話的賊樣,「不是,我是說洞房還沒鬧完!」
宋雪宜哼了一聲,「統統不許跟過來,否則我翻臉了。」
「好小氣呀!連鬧洞房都不許。」夏光至起哄道︰「急著去生孩子嗎?哈哈!」
他不理他的嘲笑,徑自問著四名低著頭、面有愧色的喜娘,「你們在門外做什麼?里面在搞什麼鬼?」
「少爺,公主趕我們出來,我們也沒辦法呀!」一名年紀較大的喜娘說︰「她們鬧了好一會了,也不知道在玩些什麼。」
宋雪宜皺起了眉頭,想不出什麼樣的新娘會在新婚之夜和侍女們吵鬧成一團?
君代是怎麼說她這個佷女的?嗯,她說她單純善良、敏感縴細,但現在看來,恐怕都只是說好听的。
雖然他對這個公主並沒有抱任何的期望,但他還是得進去新房跟她打個招呼,他不希望當皇上召見她時,她在他面前搬弄是非、顛倒黑白什麼的,誰知道她會不會是個多舌的八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