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才一會兒光景,地上已經是倒的倒、哀嚎的哀嚎,躺了七個扭動的身軀。
那位「單人主角」確實有口氣狂妄的本錢,席杰眼看現場不需要他的錦上添花,正轉身想走時,眼角余光卻瞥見躺在「單人主角」背後的小混混,抽出亮晃晃的刀,掙扎著由地上站起,想將刀刃刺向「單人主角」背上——
一聲「小心」由席杰口里沖出,「單人主角」敏捷地一個轉身,閃開落向他的刀刃,雖然小小的刀刀仍是劃過「單人主角」的右手臂,但那個手握刀刃者的下場——真是「慘不忍睹」!
這會兒,他可看清楚了「單人主角」那張……
好冷!他從來沒見過這麼沒溫度的表情。不過,「單人主角」擁有讓人印象深刻的五官,看樣子,「單人主角」似乎是個混血兒,純粹的東方血統不可能擁有如此立體的五官,席杰在心里悄悄做了結論。
「單人主角」面無表情看向席杰,對于右手臂上仍流著血的刀傷似乎毫無知覺。
幾秒之後,地上哀嚎掙扎的幾個混混爬出了兩個人的視線,逃了!
「我的研究室有急救箱,我幫你處理傷口吧。」席杰盯住他手臂上的傷,淡淡說,完全無視于「單人主角」自始至終的冷淡表情。
「一點傷,死不了人。」他的聲音如同那張沒溫度的表情,一般冷冽。
他的標準國語,令席杰驚訝。席杰以為,他應該會有些外國腔調。
「我沒說你會死。」席杰回給他的態度同樣淡然,如果不是知道「單人主角」的本性不壞,他會馬上掉頭離開。
只是,有種奇怪的預感讓他覺得必須幫幫面前這個沒溫度的男人。隱約之間,他覺得這個沒表情的人需要他。
兩個男人,在投射燈的光度下,僵持了約莫一分鐘光景。對峙的眼神,在夜色里互相打量彼此的「能力」與「可信度」。
然後,席杰讀到了他的松懈(這得感謝他十歲那年莫名其妙出現的特殊能力,能夠讓他讀到別人的心思),他不再說話,轉身走向研究室的方向,對方一言不發跟在他身後,一如席杰從他心里讀到的思想。
暗夜
夜月里
你帶了一身風霜而來
疲憊的眼里
裝客滿滿的哀傷
你說
原來這是個毫無美景的世界
梔子花香畫眉輕鳴
淨是虛構的童話情節
夜月里
你帶了一身風霜
問我滿是清荷芬芳的懷里願不願
收容你的一夜陰暗
第一章
二○○一年二月十四日
出了小佰機場,雷凱文立刻上了一輛排班計程車,趕往福華飯店。
飯店服務生一看見他走進大廳,即刻恭敬地接過他手上的公事提箱。
很快的,服務生領著他進了總統套房。
一踏進房,等他的人正背對房門,一派優閑地喝著咖啡、欣賞玻璃窗外的街景。
雷凱文打發了服務生,走向玻璃窗的方向。
「我自作主張幫你準備了白蘭地,雖然我一向認為下飛機就喝酒,不是個明智的選擇。」席杰仍背對著雷凱文,臉上露出溫暖笑意,盡避他不認為凱文會看得見他的笑。
「你大老遠的把我從美國找來,最好是有個充足的理由。」雷凱文的表情有些許軟化,他也只有在席杰面前,才會出現梢具人性的表情。
席杰轉過身,認真而嚴肅地看著已經坐在椅子上的凱文,像是在研究、更像是在衡量。
「想不想回台灣?」他出人意料的問題,引起雷凱文的高度關切。
面色未改分毫的凱文,回敬給席杰的眼神多了一分探測。
「不想。」他沒多深思,立刻給席杰一個「毫不意外」的答案。
「我還在想你應該在美國待煩了。」席杰瞼上又顯露了一貫的溫和笑容。
雷凱文握著酒杯,起身走往席杰先前站的玻璃窗前,面對窗外的景象,他的表情平靜得讓人看不出底下的真實情緒。
席杰搖搖頭,打從他認識凱文至今,他這種「一號表情」幾乎就是他臉上的標準配備。
席杰知道在凱文心里隱藏了幽深陰暗的情緒,可他將這樣的情緒藏得很深,連他這個擁有讀心術的人,都讀不清楚那樣黑暗強烈的情緒。
「我的目的還沒達到,但就快了。」凱文簡短給了解釋。
「認識這麼多年,你還是不打算告訴我,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席杰繼續品嘗手里的黑咖啡,他不以為凱文會給他答案。
「你是這世上唯一一個相信我的人,相信我沒有動手殺了自己的母親。我的目的很簡單,誰殺了我母親,誰就該為此付出代價。」
凱文仍是望著窗外,由他的側面看來,他並不真的在看些什麼。他那無邊無際的深濃恨意,似乎也只有窗外的空曠天際才能收留了。
席杰不由得嘆了口氣,凱文第一次的「清晰」回答讓席杰訝異,卻也讓他惋惜。
世上最可怕的情緒莫過于「恨」,很多時候,放下恨意,饒恕的其實不是你恨的人,而是自己。
不過,這樣的話恐怕進不了凱文的雙耳吧。
席杰不做評語,這是凱文第一次提到那個「誰」,他並不想探問那個「誰」到底是何方人物,如果凱文真想說,自然就會開口,如同此刻凱文開口提了「誰」。
說到「唯一一個相信的人」,其實席杰很想告訴凱文,他並不是唯一一個,還有另一個人。不過席杰並未說出口,因為即使說出口也沒多大的意義。
第一次遇見凱文,他就有種熟悉感,帶著受了傷的他進自己研究室的那一晚,他還一直想不出熟悉感由何而來。
直到他回到家看見小茹,才聯想起,原來他在多年前的新聞報導中,看過凱文那張令人印象深刻的臉。
「你找我來台灣,就為了這個無聊的問題?」凱文跳開話題,目光仍定在窗外某個遙遠的方向。
「我想在台灣設立分公司,慢慢將公司重心移到台灣。這幾年真的有些累,不想再這樣台灣、美國兩頭跑。」
凱文挪回落在遠方的視線,一個想法在他心里成形。
「如果你能資助我,幫我更快完成我的『目的』,我可以考慮你的提議。」
席杰挑了挑眉,臉上有著疑問。
「借我錢。」凱文簡單的說。事實上,以他一個人的資金還不夠收購那問公司百分之四十六的股分,現在他僅能買下百分之二十五的股分。
「多少?」
「你能借我多少就多少。」
席杰放下咖啡杯,掏出支票簿,簽了一張空白支票。
「要多少金額你自己填,你大概知道我有多少身價,相信你不會要求超過我能負擔的範圍。」說完,席杰將支票遞向凱文。
「你不問我錢的用途?」看著手里的空白支票,凱文眼底滑過復雜的情緒。
「我相信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席杰笑說,他確實相信凱文,一如當年凱文進到他的研究室,看見他寫的應用軟體後,立刻問他願不願意和他合伙開公司時,他沒多想就答應了凱文。
「你放心,我只需要你一半的資金,就算我跑了,你還是個有錢人。」
一半?他的一半資金少說也有數十億美金,席杰倒不擔心凱文帶錢跑了,反倒憂慮起那個「誰」的未來。
他的資金加上凱文自己的資金,這麼龐大的一筆錢全要用在那個「目的」上?席杰真的開始對那個「誰」有些好奇。
「做任何事之前,先為自己想想,恨往往只是種盲目情緒,讓人看不清真相,別再讓自己受傷了。」基于朋友的立場,席杰還是說出最誠懇的建議,盡避他一點也不認為凱文听得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