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他們行止怪異,可一點也沒夸大的成分。
拿似雲來說吧,她實在揣測不出她心里究竟在想些什麼。頭一天她準時進了辦公室,看到她這個「罪魁禍首」,她竟沒半點反應。
當事人的沉默都快讓嘉羽以為唐奕三更半夜找她的事,全是她一個人的想像。
而唐奕那頭,更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沒分毫動靜。若不是這三天來,似雲臉上總有一層淡淡的憂慮揮之不去,嘉羽可真要以為自己發神經,該到醫院掛精神科了。
泵且不談兩人怪異的行止,三天了,而似雲跟她講的話真要算起來,沒超過二十句,跟其他人的互動就更不用說了。
她根本完全與「外界」斷了聯系,實實在在的當了三天的自閉兒。
說她自閉算是最貼切的描述了,如果她沒有偶爾開口,嘉羽還想贈送另一個「啞巴公主」的封號給似雲。
天知道,她從沒見過似雲把母親的角色扮演得如此失敗。
三天來她不只不願多說一句話,連帶的還忘了她有個兒子,居然整整三天連她寶貝兒子的面都沒見上一次。
多虧她兒子多的是疼他的人,在嘉羽父母的悉心照料下樂不思蜀。
嘉羽也只好為似雲這個失職的母親,編派了一個勉強說得過去的理由──公司派她出差了。
據種種怪異的跡象研判,嘉羽得到一個了不起的結論,至少她個人是這麼覺得,似雲受了很大的打擊,大到讓她暫時失去正常生活的能力。
不管了,今天是她許嘉羽所能忍耐的最大極限了。
她的時限在今天下班前,屆時似雲如果再不開她的「玉口」,她說什麼也要打破砂鍋問到底了。
※※※
瞄了一眼腕表,離下班時間還有半個小時,看樣子似雲是沒辦法自己恢復了。嘉羽當下決定將她定下的期限往前挪半個小時,而將想法立即付諸行動是她一貫的風格。
很快地,她人已經在似雲的私人辦公室里了。
似雲看著窗外,听見門讓人推開的聲音,她用不著回頭也知道進來的人是誰。以嘉羽的個性,能忍耐三天算是極限了。
雖然她的心里有著比嘉羽要多出好幾倍的疑問想探尋,然而她也明白,她最該面對也最該先了解的是她自己。
面對似雲的背影,嘉羽突然找不到聲音開口。要問些什麼呢?
就單刀直入地問──「你們兩個悶葫蘆不怕還沒悶死別人,就先把自己悶死了嗎?」不、不、不,這種問法一點也構不上驚天動地的邊,不夠HC(High-Class)。
可是要怎麼問呢?就在她傷腦筋的同時,似雲突然轉過身,面對她,以再認真不過的眼神望著她說︰
「這幾天謝謝你幫我照顧翰禹。」嘉羽對她的包容與體諒,讓她感動也感激。
似雲的認真還有她眼里明白的感激,更讓她找不到聲音。她原先決定「嚴刑拷打」一番的氣勢,頓時消失于無形。
「我……」總要說些什麼吧,可是每每踫上似雲那柔得會溺死人外加認真萬分的感激神情,她就會像電腦當機般,完全失去作用。
「我以為的堅固城堡,沒想到會在一夕之間瓦解。」似雲不等嘉羽的反應,自顧自的往下說。
她的話讓「晾」在一邊的嘉羽更模不著頭緒,她完全不知該接些什麼話。
下一秒,似雲走到她面前,拉著呈半痴呆狀態的她往沙發坐下。
嘉羽的腦袋還裝滿了關于「城堡」、「瓦解」的奇怪疑問,接著再度听見似雲的聲音,有那麼一刻,她真不知自己是來「審問犯人」?還是來「聆听判決」的?
「明天他一定會來找我,你覺得我該逃得遠遠的?還是直接面對他呢?」
完了,嘉羽覺得自己必定是坐上了超光速飛行機,否則似雲轉變話題的速度怎麼快得讓她有種追趕不上的感覺!
「對不起,你話可不可以說慢一點、清楚一點,別跳來跳去的說,我不是你肚子里的蟲,不能清楚猜出你的心思。」嘉羽總算找到可以表達的話了。
「是嗎?我以為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下,不是你安排我進這間公司的嗎?我會在這里遇見唐奕不也在你的「計畫」之中,你為什麼還一臉訝異的表情?」似雲的語氣不慍不火,平靜得像是在談天氣。
這倒讓嘉羽不知如何辯解了,她確實是計畫某些事的始作俑者,但她也沒厲害到能將一切細節掌握、預測得一清二楚啊。
眼前似雲出乎意料的平靜表情,非但沒給嘉羽任何不須為事情發展負責的安全感,反倒讓她有種山雨欲來的毛骨悚然。
「拜托,我只做了某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至于其他人要做的什麼其他事,我可是一點忙也沒幫上,連參觀都不行。」
嘉羽努力地為自己辯白,她特地強調的語氣,不過是開開玩笑,想緩和氣氛罷了。
然而,似雲听完她的話,幾乎是立即轉紅的臉色,讓嘉羽尷尬得想咬掉自己不受約束的舌頭。
天啊!她、她、她可是言語開放、行為保守的典型女人,難怪似雲要當自閉兒、難怪唐奕火燒眉毛似的深更半夜拖她出來拷問!
接下來嘉羽實在找不到力氣說話了,這種尷尬的場面,她完全無法想像,到底是什麼樣的感情會讓睽違七年的兩個人話沒說半句就先辦事……喔,天啊,太厲害了。
想到這兒,嘉羽一身的幽默細胞全部跑出來了,她很困難的忍住想大笑的沖動。
坦白說,同樣身為女人,她也很想嘗嘗愛情的滋味。那種讓男人女人都昏頭的猛烈情緒,她至今仍沒嘗過。
盡避身邊總有男人來來去去,但她就是沒踫上能讓她「以身相許」的男人和愛情。
她得到的另一個結論是,除非是能找到可以跟唐奕「相提並論」的男人,否則她這輩子是與愛情無緣了。
這倒不是說她愛上唐奕了,而是她將唐奕視為她未來的「愛情標準」。
在嘉羽胡思亂想結束之際,耳邊傳來似雲懦弱且難為情的解釋。
「他……喝醉了,他以為,我只是他酒醉後的幻想……」
炳!然後你就隨便他胡作非為了!這句話在嘉羽心里轉過,但這次她可管住自己的舌頭了,看在似雲仿佛不想和她計較她「完美計畫」的份上,她只好盡量在言辭上禮讓似雲當作回報了。
嘉羽很好心的換了另一個問題。
「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我想了三天,仍然沒有答案。你有什麼好建議嗎?」似雲無奈地探詢嘉羽的意見,畢竟嘉羽是操縱整個事件背後的那只黑手。
她能理解嘉羽的用心良苦,只是她有她的難處,這終究是嘉羽無法體會的。
哎,要嘉羽來評判這件事,她所能說的只有一句話──「你們兩個白痴趕快在一起就天下太平了嘛!」問題是,她又不能說得這麼明白。
「你在猶豫什麼?」嘉羽問得婉轉。
「唐奕跟唐翰廷是什麼關系?他們是親戚嗎?他為什麼會在唐翰廷的辦公室?我發現我一點也不了解唐奕,他對我來說就像是個陌生人。」
似雲無法解釋內心的真正感受,一個照顧她七年多的「監護人」,七年後再相遇,她竟覺得對他的認識空白得像一張白紙。
她似乎不曾了解唐奕,她不知道唐奕的背景、甚至不知道唐奕有哪些家人,而現在的唐奕也跟以前不同了,他似乎變得不若從前的溫和,變得冷酷了些,臉上的線條也剛毅許多。
再次見面的那一刻,心底五味雜陳的紊亂情緒讓她失去反應的能力。而對唐奕根深蒂固的情感,也讓她再一次迷失在唐奕的懷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