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
今晚什麼都沒有!
「欣,我回來了!」他再說一次,語調已失去先前的雀躍。
望著暗暗的屋內,他順手開了燈、關了門,將手中的花束放在客廳的茶幾上。
看著凌亂的家,報紙連打開都沒,就這麼丟在沙發上;昨晚他喝茶的杯子仍放在餐桌上,根本沒人收拾;角落的垃圾桶都快滿出來了,卻沒有人處理。
唐季醴的心在下沉,這……跟過去三個多月來一樣,一點都沒變啊!
他打開主臥室的門,床上一片凌亂,可見沒人來整理過;走到廚房,昨晚他叫外賣的餐點,和用過的碗筷瓢盆,如今還是髒兮兮的堆在洗碗槽里;再打開後陽台,洗衣機旁堆滿了髒衣服……
神色變得愈來愈黯淡,他來到從前兒子的房門外,鼓起最大的勇氣打開房門——
丙然,只有這間房間被整理得清潔溜溜。
地上有個大竹簍,里面裝著數不清的玩具;床頭櫃上放著一整套故事書,其中還有一本平放在床頭櫃上,某一頁還被折了起來,就像是……
欣欣正將故事念到某段落,而兒子已熟睡,只能暫時打住似的。
再將目光移到正躺在過去兒子的小床上、蜷縮成一團的欣欣身上,他不訝異的瞄到她睡夢中的小臉布滿濕濕的淚痕。
他輕手輕腳的走近,替她拭去淚,無奈的搖搖頭,悄然退出房間。
他怎麼都不敢打擾妻子思念兒子的悲傷心情。
而直到听見門再度關上的聲音,欣欣才緩緩的睜開眼,再度默默的啜泣起來。
唐季醴放下電話,有點不知所措的坐在堆著一堆衣物的沙發上,怔怔的思忖重新追求妻子的計畫。
「叮咚——」門鈴聲響起。
唐季醴趕緊過去打開門,對著走進來的歐巴桑說道︰「又要麻煩妳了。」
歐巴桑像是已經很習慣,立刻開始清掃客廳。
「一樣,別進那間房。」唐季醴不忘交代一聲,「我先到臥房里休息。」
看著落寞的男主人的背影,歐巴桑忍不住好心的問︰「唐先生,要不要我幫你做晚餐?」
唐季醴聞言本來有點心動,卻又馬上想起什麼似的搖了頭,「幫我買現成的就行了。」說完,孤寂的身影走進房內。
歐巴桑邊收拾邊碎碎念著,「唉——這樣的情況還要多久啊?真是一對令人傷腦筋的夫妻!」
她動作迅速的把客廳、飯廳、廚房以及浴室都打掃得干淨整潔,髒衣物也全都丟進洗衣機清洗。
然後,她敲敲唐季醴房間的門,「唐先生,我要進來打掃了。」
唐季醴打開門,原本打扮得意氣風發的他,此刻已換掉一身西裝,穿上皺得跟梅干菜沒兩樣的家居服,臉上露出一抹強烈的倦怠神情,「辛苦妳了。」
歐巴桑不禁關心的問︰「我看……我干脆每天白天過來幫您打掃,這樣您下班回家就可以舒舒服服的休息了。」
但唐季醴拒絕了歐巴桑的好意,「不!她……萬一她想做,那樣會讓她不開心的。」記得欣欣過去最喜歡動手整理他們愛的小屋。
「唐先生,你……你老婆她……是不是該去看醫生啊?」
敖近的左鄰右舍都清楚欣欣為何會變成現在的模樣,但也沒人敢多說什麼,畢竟,唐家會演變成這樣,也是唐季醴咎由自取。
只是……他們不懂的是,既然唐先生已經決定洗心革面,唐太太為何不能大方的原諒他,小倆口重新開始呢?
但夫妻間的事,外人當然不能插手,只能靠他們自己解決。
「我們確實有看……」只是效果不大。
歐巴桑知道不能再多說什麼,只能盡職的進房里打掃。
唐季醴則是在歐巴桑打掃之際,一直呆立在兒子的房門口,一動也不動。
他听到房內隱隱傳出的啜泣聲,卻怎麼也沒勇氣敲門進去安慰她,因為這間房是個禁地,欣欣怎麼也不肯讓他越雷池一步。
這是歐巴桑來唐家打掃近三個月來,每次都會上演的戲碼,她已經難過得看不下去,卻也無從幫忙起。
而房間內的欣欣,則是繼續飲泣,甚至連面對唐季醴的勇氣都沒有,她真的好想離開他,愈早愈好。
唐季醴枯坐在餐桌前,看著外賣的餐點擺滿桌,心底只有無盡的悵惘——誰教他過去不知惜福,如今只能品嘗苦果。
無意間抬頭看了牆上的掛鐘一眼,居然已是深夜快兩點!
他下意識的正襟危坐,等著那扇房門被打開。
沒錯,欣欣已經不想再見到他的臉,是以,她總是等到他睡著後才肯走出兒子的房間,獨自一人吃著涼透的晚餐。
雖然,她吃得很少,但他仍是準備滿滿一桌,只怕會餓著她一絲一毫。
他已失去骨肉,不能再失去枕邊人了。
欣欣沒想到他又像昨晚一般,坐在餐桌旁等她,她幾乎是立刻就想回到她的小天地——兒子的房里。
「欣——」唐季醴及時叫住她,「給我一點機會,我……不會吵妳吃飯。」
欣欣停佇在門口好久,似乎在思索著該不該答應他,許久之後,她才緩緩的移步到餐桌旁,連看都沒看他一眼,就開始拿起碗筷吃起來。
飯菜還有余溫。
欣欣知道,他一直都在默默觀察她的作息,算準時間替她將飯菜重新熱過,以免她經年累月吃冷食。
雖然有滿月復的話想對她說,但唐季醴強自隱忍著,只以十足關心的眼神,貪婪的看著她的每一個動作。
欣欣只吃了幾口就放下碗筷,她一直沒胃口,吃東西只為維持基本體力,雖然她是那麼想追隨兒子而去,但她不能!
畢竟,她知道父母失去孩子的痛苦,她不能讓這種事再次發生……雖然她已有七年多沒跟家人聯絡了。
唐季醴一見欣欣放下筷子,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奔到客廳。
欣欣訝異的看著他莫名的動作,心底沒有半點想知道他舉動的念頭,一心只想回到兒子的房間。
「欣——」
唐季醴突如其來的叫喚止住她的步伐,她轉過身,見到一大束紅玫瑰。
「……」她微張小嘴,像是想說什麼,卻突然失聲了。
「這是我的心意。」唐季醴等不到她的反應,只得趕緊說明,並想將花送到愛妻手中。
可他卻看到淚水悄悄的自欣欣的小臉滑下。
「欣……」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只能無助的喚著她的名。
欣欣愈哭愈有欲罷不能的趨勢,「你送花……你送花……」
天哪!誰來告訴他,送花是錯在哪里,他願意改,他真的願意改啊!
唐季醴已顧不得其它,一把扔掉手中的燙手山芋,奔到欣欣的身旁輕摟住她的香肩,「對不起,欣,我做錯了什麼,妳快告訴我,我一定改!」
可欣欣哭得好凶,那淚像是決堤般,怎麼也止不住。
「欣欣……妳別哭啊!妳哭……會讓我的心好痛。」他不知所措的安慰著,一心只想讓她不再哭泣。
沒想到欣欣卻在找回理智的剎那,用盡吃女乃的力氣推開他,恨恨的瞪著他,「你——唐季醴,你該死!你居然拿安撫外面女人的花來送我……我恨你恨你恨你,我恨死你了!」
不但如此,她還用力的推了他一把,才奔進兒子的房里,鎖上門。
望著關上的房門,唐季醴的腦袋才終于開始運作——
是啊!他簡直該死透頂了,居然買玫瑰送欣欣!
他一生唯一一次出軌,傷透欣欣的心,就是因為他送那女人一束玫瑰而穿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