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來了--」
邵筱蓮飛快將門打開,看見王子梓似乎十分意外,畢竟她已經自動在這家里「消音」許久。
「嗯,回來了。我去洗澡,你早點睡。」
他沒進房,繼續走,早已習慣她每天都會替自己準備好換洗衣物放在浴室。
「等你洗好澡,我們談談。」
他停步。「很晚了,你先睡,有事改天再說。」
「沒關系,我等你。」
他無奈地回頭看她一眼。「我今天很累--」
「我知道。」她怎會不懂這是他的推托之詞?「我還知道你明天也會很累,後天、大後天、之後不知道還有多少天都像今天這樣累,所以不用改天,就今天。」
看見她眼中的堅決,王子梓知道今晚不听她說幾句,她是不會放過他的。
「你想說就說,我听完再洗。」他走回她身邊。
「為什麼要避開我?」她直接進入正題。
「避開?我現在不就在你而前?」
「是,但這是被我逼的。子梓,你知道自己已經有多久沒有正眼看過我了嗎?」邵筱蓮伸手捧住他憔悴的臉龐,不意外地看見他似乎是下意識瞬間別開的視線心一刺,因為懷珍碎逝而造成的傷口加倍疼痛。
「很明顯的,你不想面對我。」她已不需要他回答。「為什麼?因為看著我會讓你想起懷珍?應該不是,你不怕想起懷珍,所以才會時常在她房里留戀不走。可是我確定,你刻意跟我保持距離,一定跟懷珍的事有關,到底是為什麼?」
「我現在沒有心情安撫你!包不想談這些。」王子梓神情有些煩躁,拉下她的手,冷漠轉身。
「不要再避開我!」邵筱蓮攔住他去路,決心討個答案。
「我不需要安撫,我要的是答案,我知道懷珍的死對你來說是無法承受的痛,我又何嘗不是?為什麼我們不能彼此安慰,還要成為住在同一個屋檐下的陌生人?你到底是怎麼了?!」
她越說心越痛,有預感答案不會是自己想听的,但她還是必須追問到底,不想繼續渾渾噩噩過下去。
「就算是不喜歡、不愛了,你也應該跟我說清楚。」一陣心酸,淚已涌上眼眶。「子梓,我不想再看你繼續折磨自己,我真的很害怕你這樣下去會跟著懷珍一起走,如果不想回家看見我,只要你說明白,我不怪你,我願意離開,可是你要答應我,不能再這樣折磨自己,懷珍在天上絕對不樂意看你為了她這樣傷害自己,就算是為了要讓她走得安心,你也該每天好吃好睡--」
「我怎麼有辦法好吃好睡?是我害死她的!」他終于忍不住崩潰大吼。「懷珍根本不想跟尹茵回去,是我勸她、逼她,親手送她去死!」
「你怎麼可以這麼想?懷珍的死跟你無關,害死她的是搶匪……」她萬萬沒想到他居然會這麼自責,把過錯攬在自己身上。
「如果她沒去英國,怎麼會遇上那場警匪追逐?」王子梓頹靠于牆,眼里滿是哀傷。「那孩子一直和我相依為命,從來沒想過要和我分開,就算知道我不是她親爸爸,一樣要和我在一起,但因為我心軟,同情尹茵、同意她的哀求,反過來勸懷珍,才會害她死于非命。」
「不是這樣!」邵筱蓮否決他的說法。「懷珍也願意的,離開前她親口跟我說過,仔細想想也覺得媽媽很可憐,去英國住也算盡一點孝心,她讀完書就會回來我們身邊--」
「那些全是我跟她說的話。」他听了史心痛。「懷珍從小懂事听話,心地又善良,看她媽媽哭得那麼傷心,跟我一樣會舍不得、會心軟,猶豫到底該不該跟尹茵走?可是她說,換作是以前,無論媽媽再可憐也絕對不跟她走,不讓我一個人孤單,可是現在因為有你,稱會幫她照顧我,所以她可以安心離開。我好後悔,後悔自己為什麼要勸她走?為什麼要讓她覺得可以安心離開?是我、是我一手害死了懷珍!」
他跌坐于地,淚水奔流。「這些日子我忍不住會想,如果我不曾遇見你,如果我們不曾相愛,如果一直只有我和懷珍相依為命,她一定不會離開,現在就會活得好好的,一想到這點,我就不由得後悔……」
他沒說出口的話,她都明白了。
他後悔了,後悔和她相遇、後悔愛上她,因為見到她就會忍不住想到如果不曾有她,懷珍或許不會願意去英國,不會死……
于是,在他心里,她成了間接害死懷珍的原因。
「別說了,我懂,我都明白了。」她在他身旁跪下,悲傷地抱住他,淚流滿頰。「不是你的錯,真的不是你的錯,要怪都怪我,是我不該愛上你……」
無所謂了,如果這麼想能為他分擔一些罪惡感,讓他心里好過一點,她什麼都無所謂。
可是她也終于明白,彼此相守到老的承諾,只怕將要跟著懷珍一起理葬,再也無法實現了……
第10章(1)
一整天,王子梓工作上大小差錯不斷,自己也看不下去。
趁手邊事暫時告一段落,交代完剩下的瑣碎處理事項,他決定先到休息室喝杯咖啡提神。
他急于穩定浮躁心緒才能繼續工作,可是一閉眼,腦海里便自動浮現昨晚邵筱蓮含淚安慰他的溫柔臉龐。
他明白,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傷透了她的心。
懷珍的事怪天怪地,就是不該怪她,他明明知道她有多無辜,卻制止不了自己滿腦子的胡思亂想,腦海里有千百個「如果」折磨他,忍不住去想只要其中一個「如果」消失,懷珍就不會死得那麼冤枉……
他的躲避不是因為怨她,而是不知該如何面對她,他無法面對她的溫柔,無法接受她給的愛,覺得對不起不幸的女兒,他沒有權利獨得幸福。
這陣子他很茫然痛苦,听不進任何人的安慰與開導,他沉默地理首于工作,不願和任何人討論懷珍死去的事實,直到昨晚,邵筱蓮逼得他退無可退,該說的、不該說的,他一吐為快,傷不傷人這件事根本沒在他腦海浮現。
說完、哭完了,身心俱疲的他累到倒頭大睡,早上遲到兩小時,可是清醒那時的心情,卻是至今最輕松的一刻。
不過也只有那一刻。
想到昨晚自己情緒潰堤時跟她說的那些話,他的心再次凝重。
「不是你的錯,真的不是你的錯,要怪都怪我,是我不該愛上你……」
邵筱蓮抱著他、安慰他的話,在他心上一遍又一遍割著。
多好的女人,在他悲痛過度、不知所措的當下,是她鎮靜幫忙辦理出國事宜,陪著他台灣、英國來回奔波。當他顫抖得連女兒的骨灰壇都無法捧好,是她緊緊幫他抱著、陪他哭著。她明白他不想和任何人說話,默默和他一起經歷喪女之痛,在他懦弱得將一切怪罪于她,她無怨無尤承受他的指責,不為自己辯駁,卻給他最溫暖的擁抱與安慰……
「王子梓,你怎麼可以對她說出那些傷人的話!」他懊悔不已。
或許自己是個失職的父親,沒資格獲得幸福,但她是懷珍最愛的干媽,是世上最有資格得到幸福的女人,他沒辦法讓她快樂就算了,怎麼舍得親口傷害她?
即使他是傷心至極才會說那些話,一樣不能原諒,萬一她傷得太重,決定放棄這段讓她傷透心的感情,「成全」他的後悔--
這樣不行,他要快點向她道歉。
他連忙拿起手機,可是無論鈴聲響多久、重打兒遍,她都沒接听。他打到旅行社才知道今天員工旅游,她沒參加,但也無須上班,他再打回家,一樣是鈴聲響到爛都沒人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