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愣看著她熟練的動作,有些吃驚,他從來不知道松果里有那種東西。
「那可以吃嗎?」
她沒有回答他。
「喂。」他惱火了,抬手輕推她的腳,「我叫你啊,你怎麼不回答?」
她嚇了一跳,猛地抬起頭來,一臉的驚慌,就像之前她和大家在一起時一樣,每次有人叫她時,這丫頭老是一副驚慌失措被嚇著的模樣,所以才讓人心生不耐。
「你干嘛?我又沒怎樣,我問你問題啊。」他皺起眉頭,不開心的道。
她眨了眨眼,鎮定了下來,一臉困惑地看著他。
他忍著不耐,指著她堆放在裙子上從松果中弄出來的褐色種子,再問︰「這東西可以吃嗎?」
這一回,她听懂了,露出了笑臉。
他愣了一下,只見她把那些褐色像種子一樣的東西,一一拿刀柄敲開,從里面剝出了白白淨淨像指甲片一樣的東西。
沒多久,她就從那些松果之中,剝出了一小把那種白子肉。
她把白肉遞了些給他,他遲疑了一下,只見她將剩下的幾粒放進她自己嘴里,嚼了幾下。
所以這真的是可以吃的?
因為好奇,他忍不住也把其中一粒放進嘴里。
這東西吃起來很香,有點甜甜的,老實說,味道還真不錯。
他又吃了一粒,不自覺就把那些白色的種子全吃完了。
見他喜歡,她的笑容擴大,把裙子里之前剝好的松子都給了他,一邊又慢條斯理的剝起剩下的松果。
這丫頭是傻的嗎?這東西也不好弄呢,得搞半天才吃得到,她怎全給了他?
他擰著眉,把手里的松子還了一半給她,「全給了我你吃什麼?」
她看著他,嘴角再次揚起,不過這次沒再將裙子里的撈給她,只低下頭來,繼續剝那些松果。
他瞧著她認真的模樣,真的覺得她有夠奇怪的,然後等他發現時,他已經開口對她碎念。
「喂,你對人不能太好,太容易得到的就不值錢,別人會不稀罕,你懂不懂?」
她沒有回答,只是繼續做她的事。
他閉上了嘴,不懂自己干嘛要管這傻瓜,不知怎地有些惱,只覺得自己干嘛多管閑事,和她說這些有的沒的。
說了她也不應,搞不好根本也听不懂呢。
他一把將握在手里剩下的松子全放到嘴里,大口的咀嚼著,一整把吃起來感覺又更香了。
然後,就在這時,她在剝好松子之後,又分了一半給他吃。
他瞪著她,本以為她不傻,結果還是傻的嘛。
「就說了你別全給我啊。」他將一半又還給她,著惱地叨念著。
結果一抬頭,卻見她只是看著他直笑。
「你是笨蛋啊!笑什麼笑?」他莫名的紅了臉,咕噥著說︰「你就是這樣才會一直被人家嘲笑,你懂不懂?」
她眨了眨眼,露出困惑的表情,他看見她嘴巴微微張了張,似乎想說什麼,但她遲疑了一下,最後卻又重新緊閉,什麼都沒吐出來。
「怎麼,你想說什麼就說啊?不說我怎麼知道?」他瞪著她說。
見他變得好凶,她小嘴閉得更緊了,只垂下眼,將裙子里剝好的松子全收拾到小布袋里。
他本想再追問她,卻在這時听見了人聲,他一回神,才發現他們已經下了山,板車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大路上,前面那個大漢抬手和幾位路邊的農家招呼著。
「蘇爺,怎麼了?誰受了傷嗎?」
「易家紙坊的大少爺落馬啦,不過他說是馬太笨,才害他落馬的。」
「唉呀,是嗎?」
「每個落馬的人都這麼說啦。」
可惡。
他一听,暗罵一聲,一張臉漲成了豬肝色,這王八蛋一定要這樣大肆嚷嚷嗎?害他一下子一句話也不敢吭一聲,就怕人家注意到他,干脆閉上眼裝死。
「老雷的丫頭怎麼也在?」
「是冬冬發現的他的。」
「原來是冬冬啊,易家少爺的運氣還真是好。」
「是啊,哈哈哈哈——」姓蘇的漢子哈哈大笑,這才道︰「好了,不聊了,我先走啦,還得帶他回去給大夫看呢。」
那丫頭對旁邊的喧囂一點也不在意,只是低著頭繼續弄她自己的事。
車馬轆轆的向前行,那姓蘇的家伙,像是故意找他麻煩似的,一路上大肆宣揚他落馬的悲劇,只要一遇到有人和他多問兩句,他一定要解說一遍,簡直和帶他游街沒兩樣。
就在他氣得七竅生煙,幾乎想要忍痛跳下車時,板車突然停了下來。
「冬冬,你到家了。」姓蘇的家伙回頭笑著道。
那丫頭直到車停才抬起頭,然後立刻露出松了一口氣的表情,她看也沒看他一眼就抱起了洗衣籃。
見她要走了,他喊道︰「喂,等等,你叫什麼名字?」
她沒理他,只抱著洗衣籃跳下了車。
「喂,我問你,你叫什麼名字啊?」他見狀,也不知自己是犯什麼傻,心一急,竟然忍痛坐了起來,抓住經過車旁的她。
「你聾啦?!吧嘛不答話?」
被人抓住讓她嚇了一跳,驚慌的回首,瞪大了眼看著他,一張小臉蒼白如紙。
這景象莫名熟悉,他想起來之前她也是這樣,當時她像是以為他會打她。
那念頭讓他滿心的不快,發現自己真的嚇到她了,他飛快松開了手。
他一松手,她立刻就抱著洗衣籃轉身,頭也不回的匆匆跑進了那間豆腐店里。
般什麼鬼?
看著她飛也似逃離的背影,活像他是什麼惡鬼夜叉似的,他只覺又氣又惱,誰知就在這時,卻听到那姓蘇的開口道。
「她是聾了,你不知道嗎?」
「聾了?怎麼可能?」他瞪大了眼看著那男人,吃驚的道︰「她听得懂我說話啊!」
「不是听得懂,是看得懂。」姓蘇的轉過身去,再次策馬往前。
「白露說她五歲時生過一場大病,腦袋沒燒壞,但耳朵卻從此再也听不見了。如果面對她慢慢說,她有時可以藉由看人嘴形和動作,了解人們在說什麼,可是如果說得太快,或嘴形不清楚,她就無法確實辨認。」
易遠眨了眨眼,這才恍然過來,為什麼有時她一下子就能了解他說的話,有時他說話要重復兩三遍她才懂,為什麼她反應遲鈍,甚至讓人覺得她動作遲緩,因為大部分的人不會為了她刻意放慢說話速度,她不了解他們在說什麼。
因為如此,她雖然會說話,但說話的聲音才會那麼怪,她記得該怎麼說話,但卻失去了該有的音準。
因為如此,她才那麼容易被驚嚇,她听不見聲音,無法听見人們靠近,但他從來不曾打過她,欺負過她,他不懂為什麼她會害怕被他抓住……
不自覺的,他回首看向那戶門窗緊閉的人家,卻看見她躲在窗後探出半顆腦袋來偷看,發現他回頭,她嚇了一跳,但這回卻沒有閃躲。
她用那雙水靈靈的大眼楮看著他。
不知道為何,他不覺舉起了手,朝她揮了兩下。
她明顯一愣,然後那雙又圓又黑的眼彎了起來,他看見她伸出了那只小小白白的手,和他也揮了兩下。
他見了,才發現自己抬起了手,忙把手縮回來,躺回了板車,嘀咕的想著。
痹丫頭……還笑呢……實在有夠傻的……
第2章(1)
易遠被強迫留在城外的應天堂住了一個月。
打從他受傷的那天氣,姓蘇的硬把他拉回了應天堂,故意將他晾在曬藥的大院里晾了好久,那地方人來人往的,每個人看見他都忍不住掩嘴輕笑。
他惱火的說了好幾次他要回家,這姓蘇的不肯理他,整座藥堂里竟也沒人來幫他,直到第二天,娘才派了李總管過來,他本以為終于可以月兌離苦海,李總管卻說大夫和娘說,他胸骨斷裂,需要靜養,不宜搬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