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墳的動手了,將皚皚白雪鏟開。
蘇小魅站在他身旁,視線卻還停留在那犯婦白露身上。
他輕咳兩聲,「蘇將吏。」
蘇小魅拉回了視線,瞅著他。「大人?」
他狀似無意的看了那魏嚴一眼,隨口閑聊著︰「我看了這訴狀,上頭說主使者是應天堂的宋應天,怎不見你追送其歸案?」
蘇小魅眼也不眨的道︰「宋家少爺出門遠行,暫且尚不知其所蹤。」
胡說八道,這家伙最擅追蹤,他不信這家伙找不到人。
刺史大人挑眉,道︰「你該當知,諸捕罪人,有漏露其事,令得逃亡者,減罪人罪一等處置。」
「大人將律法念得極熟嘛。」蘇小魅似笑非笑的挖苦他,「你家長史給了你小抄了嗎?」
他不羞不躁,往後靠到椅背上,道︰「我可是官啊,需要背什麼律法?我家長史懂,主典、判官他們懂就好。本大人當官啊,是為了享福,可不是為了旁的人做牛做馬。」
姓蘇的將吏眼角一抽,皮笑肉不笑的咕噥︰「狗官。」
「我听到了。」刺史大人將雙手在月復上交握,也笑著。
「就是要你听到。」蘇小魅泰然自若的說。
剌史大人听了不惱,就還是笑。
挖墳的人,已將雪都鏟開了,他們繼續奮力的鏟著墳土。
長史在這時,貼心的請人煮了姜湯,差了官尉,為各位大人一一送上。刺史大人怕兒的,當是他自個兒親送。
刺史接過姜湯,卻見那姓蘇的拒絕了長史的好意,一雙眼又溜回那犯婦身上,忍不住低語輕斥,「小王八蛋,你要不要干脆過去陪她一起跪著好了?」
蘇小魅聞言,這才勉為其難的拉回視線。
長史見了,只俯身在刺史耳旁建議了幾句。
刺史擺擺手,揚聲朝那干跪著的人等,道︰「天冷雪凍,都別跪了,一會兒凍傷了,咱們還得出藥錢、請大夫,通通起來吧,站著就好。」
聞言,大伙兒全起了身,就白露因腿有傷,起到一半,顛了一下,差點又跪回雪地里,可她忍住了疼,以手撐地,這方顫巍巍的站了起來。但這跪上一會兒,膝腿上的雪水早化了一些,浸濕了她的衣,教她冷得直打顫,一張小臉看來竟比雪還白。
她那模樣,是人看了都心疼。
蘇小魅心一抽,差點就要走過去扶她,可刺史大人瞬間站了起來,一腳就踩在他靴上。
「唉啊。」刺史大人指著那仍有土鏟出來的墳,道︰「蘇將吏,你替本官上去瞧瞧,看是挖到哪啦?」
那王八蛋一腳踩得極重,但也讓他清醒過來。
他握緊了拳,強迫自己轉身,刺史大人這才移開了踩著他的腳,故作好奇的朝那墳頭上張望。
圍在旁觀看的小老百姓們,當然也就跟著張望了起來,試圖想看見什麼。
蘇小魅爬上了墳頭,這回四支鏟子一起,又是在白日,挖墳的速度極快,他上來時,那墳已被挖開,幾要見底了。
突地,鏟子敲著了棺,揮汗如雨的官尉抬起了頭,瞧著他道。
「見棺了。」
他點點頭,道︰「小心點,將整座棺槨挖出來,抬至大人桌案前。」
「是。」四人齊應,加快了挖墳的動作。
在多人的幫忙下,他們擴大了洞口,不一會兒,那棺槨整個被抬了起來。
寒風呼呼的吹,人們在山上張望,如風中林葉般騷動著。
「出棺了,快瞧啊!真是要開棺驗尸啊!」
「開棺了嗎?是開始驗了沒啊?」
「還沒、還沒,才在抬棺呢!哇,那棺好大啊!」
沒有理會人群的喧嘩,刺史大人照坐在他椅上。
遭人動了祖墳的魏嚴臉色沉重,恨恨的瞥著一旁臉色似變得更加慘白的白露,蘇小魅沒敢再瞧她,只幫忙抬著那巨大的棺槨至桌案前,然後退開。
刺史大人見了,瞧著魏嚴問︰「魏大人,此棺是否為你家兒媳之棺?」
「自然當是。」魏嚴沉著臉說。
刺史大人听了,再瞧向那犯婦,道︰「白露,本官再問你最後一次,這棺中之婦,可是你下藥毒死?」
白露心中忐忑,萬分緊張,她真的很怕,怕事情會有差錯,她瞧著那遠遠看著她的蘇小魅,他的神情冷漠,但那雙明亮的眼,萬般溫柔。
她相信這個男人,她真的信他。
所以,她吸了口氣,看著那教人不安的刺史大人,道︰「不是。」
這句話,萬分篤定。
魏嚴的臉色,出現了些許的不確定,可刺史大人,已抬手教人開了棺。
執刑問事們,拿出鐵鍬,撬開了在外的棺槨,顯露出其下雕功精美的棺材,然後再接再厲的,小心將其下的棺蓋,也跟著撬開。
當棺蓋被抬起,所有的人皆屏息以對,有人為了要看清楚點,甚至爬上了樹。
就連幾位縣丞,也不禁好奇的拉長了脖子,試圖想看清棺里的情況,那負責開棺的幾名執刑問事,更是忍不住往棺里瞧去。
可下一瞬,一股腐敗臭氣混著香料味,沖天而來,立時教人聞之欲嘔,退避三舍。
執刑問事們,紛紛掉過頭去,有一個還忍不住跑去吐了起來。
原來,雖這時天冷,但這少夫人四月前下葬,多少還是會有些腐敗。
執刑問事們的模樣,教遠處的人雖沒聞到那味,卻也有人忍不住苞著干嘔了一下,像是自己人就在棺材旁一般。
縣丞們,紛紛掏出了手絹,搗住了鼻子,就連魏嚴也受不住那味,跟著往後退了一步。
倒是刺史大人站了起身,把袖一甩,走了過去,悠哉的喊著。
「魏大人——」刺史大人在棺材旁停下,瞧著又退一步的魏嚴,道︰「麻煩你過來一下,認一認這是否你家兒媳。」
魏嚴不得已,只好憋住了氣,上前瞧著棺中之人,那發型臉面確是他家兒媳,身上穿的也是當初下葬的衣裳,衣下的雙手戴滿了金銀手鐲與戒指,腳上的繡花鞋也一模一樣。
就那味,惡心至極,香臭交混,直沖心口,似隨時要染上了身。
他匆匆看一眼,就朝刺史大人點了點頭,然後迅速退開。
弊材邊,瞬間就剩兩人,一是刺史大人,另一位便是蘇小魅,他倆站在棺材兩旁,似對那味毫無所覺。
「仵作。」蘇小魅神色自若的喊著。
早等在旁的仵作,快步上前,「大人。」
「拿銀針驗一驗她的喉嚨與胃月復,看看是否有毒物反應。」
「是,大人請稍等。」仵作說著,打開背來的工具箱,抽出兩根長銀針,俯身在棺材邊蹲下,往那已半腐的尸身喉上扎了一針,又朝那胃月復所在之處,扎了另一針。
這下,立馬要見真章了。
所有一干人等,全部屏住了氣息等著,就蘇小魅瞧著一旁也沒遮鼻的白露。
白露愣看著他,小嘴半張,滿眼都是困惑。
他朝她眨了下眼,方拉回視線,看仵作驗尸。
待得時間夠了,仵作將第一根銀針抽出,喉上那針,銀白雪亮,半點毒物反應也無。
仵作還沒開口,刺史大人已經看著那銀針喊著︰「唉呀,沒毒啊。」
「是的,大人。」
仵作說著,將銀針展示給周遭所有的人看,引起一陣騷動。魏嚴臉色一變,心生不甘,匆匆又再上前來到棺邊觀看。
「瞧瞧另一根。」刺史大人擺擺手,催促著︰「說不得喉中沒有,胃里有呢。」
仵作小心將第一根銀針擱在一干淨布巾上,抽出了另一根銀針。
這一根針,沾了些血水濃液上來,帶著更多惡心的味,魏顏看之欲嘔,仵作將穢物擦去,其下銀針同第一根一樣,沒有半點毒物反應。
「魏大人,這也沒毒呢。」蘇小魅瞪著魏嚴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