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走……
他忽略她的哀求,轉身大步走開。
他不想走,從來就不想,真的不想,但他更不可能留下來。
他體內的野獸想要她,而他害怕自己再也無法控制這一切,他快壓不住了,他曉得。
當那一天來臨時,他不要她在身邊,不要她在附近,他不要她看見他瘋狂失控的模樣,他不要——
傷害她。
因為,若然如此,當他清醒過來時,他知道那必然會讓他陷入真正的瘋狂。
***
推開門時,小小的院子里,杵了個人。
美人。
飄逸的金發過腰,綠色的碧眼如翠,一身的肌膚白似冰雪,但雪一般的白,只讓他那身被惡意凌虐的傷,顯得更加可怖。
男人傷得極重,他很清楚,他在地牢找到他時,他雙腿已被打斷,根本無法站立,可如今,這人身上的瘀傷已開始消退,而且顯而易見的,他站著。
瞅見他,那個美麗的男人,蒼白的臉像在瞬間變得更白了,但仍開口問。
「她呢?」
他可以理解,她為什麼在乎這個男人,男人不該生得這麼美,美得像個妖孽。美麗的人,總遭人嫉,就像她爹。
他不該介意,也沒有資格,但他真的介意。
餅去幾年,她不曾真的開口和他要求什麼。
直到今夜,她要求他救這一個男人,她甚至允諾了要接管鳳凰樓,允諾了要讓他走。
她是認真的,他清楚明白,她當時已經死心,應該心死了。
你不在的這幾年,是他在照顧我。
她這麼說,讓他以為,她選了一個人,一個代替他的男人。
所以,即便她所說的一切,燒灼著他,他依然逼著自己去救人,逼著自己離開她,直到看見眼前這家伙,才知道她沒有。
懊死的沒有。
美麗的男人,站著,用那被人打斷的腿,站立在他面前。
「睡了。」知靜告訴他。
看著那張俊美的臉,看著那雙應該斷掉的腿,他冷冷的開口問。
「她知道嗎?」她可知道,這男人是什麼東西?
男人用那雙碧綠的眼,瞧著那在台階上的少爺,他沒有假裝听不懂他的問題,他只是緩緩的張開了嘴,淡淡的道。
「幾年前,我受了傷,她撿到我,養著我,她清楚我是什麼,但仍照顧我。我本來不曉得為什麼,直到那天晚上,我看見你。」
心頭,倏然一驚。
美麗的眼楮,瞅著他發白的臉,張開薄透的唇,輕聲道︰「是的,我看見你,在江邊。」
忽然間,他知道他見過這個家伙。
金色的發,碧綠的眼,不一樣的形態,所以他一時沒認出來,可那家伙和眼前這一個,同樣美麗,美得嚇人。
美麗的男人,歪著俊美的臉,瞅著他,自嘲的揚起了嘴角,「我看見你,然後我才知道,她為什麼不怕我,為什麼撿了我,為什麼養著我。」
聞言,他的喉頭,莫名緊縮。
但那個男人,沒有停下來,他只是看著他說︰「她以為,我是你。」
那一瞬,他握緊了拳頭。
「你不曾讓她看過,對吧?」里昂凝望著他,聲輕輕︰「另一個你。」
他眼角一抽,沉默著,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里昂也沒有追問,他的沉默就是答案。
「當然,我不是你。」里昂一聳肩,瞧著他,「她很快就知道了,我想她一定很失望我不是,但她依然養著我,她想要了解我,但我猜她其實想了解的是你。」
這是實話,他知道那男人也很清楚。
她想了解他,一直都是。
「她知道嗎?」
里昂重復他的問話,意有所指的道︰「相信我,她什麼都知道。」
然後,他轉過身,一拐一拐的,回到西廂的門里。
***
「我們不能找丫鬟來。」
「為什麼?」
「番坊失了火,還死了好幾條人命,你不能確定那些丫鬟的嘴巴夠不夠緊,否則到時有個什麼萬一,誰要是說溜了嘴,官爺們很快就會懷疑到我們頭上。」
他瞪著阿萬,「你現在是要告訴我,整座揚州城里,你找不到一個可以信任的女人?」
阿萬咧著嘴,回頭瞧他,「事實上,有一個。」
「誰?」
「小姐的娘,小樓夫人。」阿萬提著兩桶燒好的熱水跨過門檻,沒好氣的和跟在身後也提了兩桶水的主子說︰「但我猜你不會想要和她解釋今天晚上發生的事。」
沒錯,他不想。
阿萬把熱水倒進木桶里,道︰「她得洗掉那身血,身上的衣服還得換下來盡快燒掉。」
隨著熱水的進入,蒸騰的熱氣,帶著木桶的香味,一下子涌現在空氣中。
阿萬把水桶放下來,等少爺把水也倒進桶里,才抽下掛肩上的布巾,遞給他,「不是你幫她,就是我幫她,如果你要我幫她,你就得去處理西廂里那個家伙。」
他無言瞪著那個跟了他好幾年的家伙,認命接過布巾。
「別那麼心不甘情不願的,至少你是她兄長,沒有人會因為你看了她的身子,就拿刀追殺你,或逼著你娶她,反正你也幫她洗過澡。」
「她當時還小。」這一句讓他臉一僵,低聲抗議。
阿萬不理他,完全把那句話當耳邊風,只繼續道︰「我就不一樣了,要是老爺知道這件事,我就算有九條命都不夠他砍。」
阿萬邊說邊把裝著澡豆的木勺放桌上,然後道︰「你的衣服也要月兌掉,月兌了之後放門外頭,我去叫那家伙把褲子扒了一起燒。」
說完,阿萬便毫不留情的轉身大踏步走開。
他僵站在原地,好半晌,才有辦法轉身。
身旁的木桶冒著氤氳的熱氣,床上的人兒,依然昏迷不醒,他真不知自己如何能辦到這件事,或許他真的該和阿萬交換。
這念頭才閃過,他就听見不爽的低吼在喉中滾動。
懊死,他不喜歡別的男人做這件事,即便那個男人是阿萬也一樣。
只是替她洗個澡而已,這會有多難?
他可以不要看。
深吸口氣,他熄掉阿萬方才替屋里點上的燈火,然後閉上眼,快步上前月兌去她身上遮不了什麼東西的舞衣和首飾。
那些叮叮當當的金銀,很快就被他取下,但她那件沾了血的舞衣,在黑暗中意外的難處理,他可以清楚感覺她的肌膚在指月復下,那麼清晰、如此溫潤、滑女敕……
猛地,他抽回手,喘著氣。
懊死,她仍在昏迷,她需要他,需要他是個人,而不是個野獸。
他可以當個人,為她當個人。
緩緩的,他睜開眼,看著那個讓他魂縈夢牽的女子。
月光下,她的眼角淚痕未干,小小的臉上,沾了妖物骯髒的血,她身上的舞衣也一樣。
他記得稍早在酒樓里,這張小臉上的驚恐,她很害怕,她以為自己會死,但即便如此,她依然沒有呼喊他的名字。
他知道她清楚只要她一喊,他就會回來。
可她沒有喊,以為要死了,卻還是不曾呼喚他。
你若想走,你就走吧。
她說了,他從來不認為會听到的話。
他清楚她有多執著,不懂她為何突然願意放手,原以為,是為了那個男人,然後才曉得,不是。
到頭來,還是為了他。
她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
萬般的柔情浸婬著心頭,讓野蠻的都退去。
緩緩的,他月兌去自己和她身上骯髒的衣物,拿到門外,再回到床邊,抱著她到浴桶里。
當他把她的需要,置于他的之前時,一切都變得比想像中容易。
他替她淨了身,洗去她臉上與發上的血污,她的指尖,她的耳後,她每一根珠圓玉潤的粉女敕指頭。
然後,他拿布巾幫她擦干,抱著她回床上。
她在那時,醒了過來。
在他將她放到床榻上,還沒抽回手時,睜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