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有事你盡避直說,沒關系。」
她腦海里忽然飄過老板娘離開前,嘴邊的那抹得意笑容,周海蝶心里開始懷疑一個可能,但還是要等老板開口才能證實。
「唉,這麼說真的很對不起你……」
老板垂眉,一副愧疚不已,又實在不能不說的煎熬表情。
「但是老板娘說你不能加班,造成她很大的困擾。現在景氣不好,公司實在沒能力多請一個員工,多出來的工作她全包實在太累,雖然她知道你現在的情況,很想體諒你,可是她要帶小孩,又要忙公司大小事,最近累得常頭痛……」
周海蝶听著,也明白了。
老板娘不只一次明示暗示,她拒絕加班就等同不要這個職位,可是真正屬于她的分內工作,她沒有半件拖延,加班做的不是支援其他部門就是老板家私事,沒一件是她該做而未做的。
可是如今看來,不管她工作多努力,不能為老板娘分憂就是大失職。老板遲遲無法說出口的事,她心中的約略有底了。
「老板娘希望我改變心意答應加班,不然就自動請辭,好應征能配合加班的新人?」
她不願意加班,苡君又拒絕任何分內以外不合理的工作要求,老板娘想圖輕松,不能開除自己人,只能拿她開刀,對吧?
「呃……嗯。」
老板點頭,證實她的猜測。
換作從前,她應該會覺得委屈、難過流淚,可是又不想為難被老婆一再嘮叨、不能不硬著頭皮提出要求的老板而答應,乖乖領了這幾天的薪水就離開。
可是現在她不是一個人,不能輕易委曲求全。
「老板,我明白你的為難,可是我要照顧孩子,無法加班,也絕對不會自動請辭。」
老板表情一怔,像是十分詫異向來好說話的她,這回竟然態度如此強硬。
「老板,我自認在這里工作期間盡心盡力,沒有犯下任何無法原諒的大錯需要自動請辭,除非老板也認為,我沒辦法在老板娘出去和朋友吃喝玩樂時,幫忙帶小孩、陪寫作業到她晚上回來再下班,這樣算工作不力、配合度欠佳?」
「呃,當然不是。」老板當下更加尷尬。「我知道你是個好員工,也跟老板娘說了,可是她堅——」
「如果老板娘堅持要我配合當保母,很抱歉,我做不到,因為我也有自己的孩子需要照顧。」她擱在膝上的雙手緊握,逼自己更加理直氣壯。「所以,我不會主動請辭,如果老板娘要我離開,請以資遣名議、依勞保局規定發給我遣散費。」
她站起身,神態堅決。
「老板,是老板娘無情在先,不是我不顧這些年大家一起工作的情面。所以麻煩您轉告老板娘,如果她堅持省下遣散費,打算采取打壓我的方法逼我主動離職,我會不惜上告到勞保局,因為現在的我也是個母親,每一塊錢對我都很重要,請您諒解。」
「……我明白了。」老板嘆口氣,笑容更加尷尬。「我會再跟她商量。沒事了,你回去工作。」
「是。」
周海蝶有禮地點點頭,隨即轉身離開老板辦公室,直到將門關上,遠離辦公室,她才敢讓委屈的淚水悄悄滑落。
家人過世、多出數十萬負債、男友無情分手,現在老板又要炒她魷魚,還有誰比她更倒楣。
她做了幾個深呼吸,強迫自己揚起唇角、忍住淚意,不許自己再像從前,遇事只會傷心哭泣,等待別人安慰。
俗話不是說苦盡笆來?
無論將來還有什麼辛苦等著她,她會堅強起來,一一熬過,相信總有一天自己能嘗到那份回甘的滋味。
控干淚,她挺胸邁步,不再想即將變動工作這件事。
今晚回家要立刻寫履歷、上網找職缺,這才是她現在該積極面對的。
她,絕對不被命運之神打垮。
但是,勇氣與信心,有時候真的沒辦法助人心想事成。
被資遣是周海蝶心里早已有數的事,可是離職兩個多月找不到工作,這件事可是在她意料之外。
這期間,小翼因為腸病毒住院,更是出乎她預料。
堡作年資不多,能領到的資遣費有限,付完醫療費、保母費、房租,口袋所剩無幾,可是帶著小翼連兼差都沒辦法,不只保母費付不起,又得自己帶孩子,眼看著今天又到了分期付款的日子,她手上卻僅有兩千多,一旦給了,他們姨甥連吃都是問題。
她不想讓關愛她的朋友們擔心,所以沒告訴任何人自己失業的事,可是火燒眉毛,她也只能厚著臉皮地坦白自己已失業,請求寬容。
「噯,小翼,媽咪是不是很沒用?」
她回頭看看睡在懷里的小外甥,後者睡得嘴嘟嘟,可愛極了,一點也不知人間疾苦。
她苦笑,回頭仰望蔚藍天空,想著姐姐和姐夫是不是正焦急地看著他們,也在為他們的窮苦生活擔憂?
「唉,再不行,媽咪只好真的去申請失業給付。」她將視線稱回公園里正隨風搖晃的紫色小野花,自言自語。「媽咪餓肚子沒關系,可是不能讓你營養不良,听說醫院可以賣血——」
「失業、賣血?!」
「哇——」
午後的寧靜公園突然傳來一聲獅吼,不只周海蝶嚇了一大跳,正在睡午覺的小翼也被嚇醒,立刻哇哇大哭。
「對不起。」
任奇雄一臉尷尬,小孩就是被他的大嗓門嚇哭的。
「沒事。」周海蝶笑笑,連忙起身走動,哄著哭聲震天的小男嬰。「不哭不哭,小翼乖,不哭喔……」
她哄她的,孩子越哭越起勁。
「雄哥,」周海蝶突然抬頭看他,臉龐泛紅。「可不可以借一下你的口水?」
「借口水?」
任奇雄一臉納悶。
傍不是問題,問題是怎麼給?他能想到的方法除了吐在手上,就只剩嘴對嘴——
可惡!這下換他臉紅了。
「不行?」
「可以。」他揮去遐想,連忙否認。「但是我的口水能干嘛?又要怎麼給?」
「能驚壓。」她煞有其事地回答。「我記得我姐說過,小孩被人嚇到,吃一下那個人的口水就可以驚壓。你用指頭沾一點你的口水喂小翼試試,或許他就不哭了。」
任奇雄啼笑皆非。「我是很感謝你不嫌我的口水髒,不過小孩子很容易受細菌或是病毒感染,這種民俗療法沒根據又危險,奉勸你還是不要輕易嘗試。」
第5章(2)
「可是……」
周海蝶擔憂地看著心愛的外甥,怕他這樣哭下去真的會哭壞身體。
「你把他放下來,換我抱抱。」
她點點頭,立刻解下背帶,把外甥交給任奇雄。
「小翼乖,不哭了喔……」
他耐心抱著小男孩慰哄,甚至輕輕哼起不成調的怪歌,奇怪的是,小翼似乎吃他這一套,哭聲漸漸停歇,眼皮也眨呀眨的,竟然又慢慢打起瞌睡……
「他睡著了。」周海蝶滿臉驚訝,卻沒忘了放輕語調。「雄哥,你好厲害!」
她的崇拜可是發自內心。
小翼不是普通愛哭,一哭起來不到聲嘶力竭不罷休,保母不知道抱怨過多少遍,說小翼是她帶過最難帶的孩子,容易驚醒又愛哭,一哭就吵醒其他孩子跟著哭,害她快要神經衰弱,一听說她付不起保母費要帶回去自行照顧,保母簡直是喜出望外。
這幾天她早晚自己帶才發現,保母說的一點不夸張,這孩子不哭的時候像天使,哭起來比惡魔還恐怖,總是要等她哄到快筋疲力盡才肯罷休,可是,任奇雄卻在一首歌的時間內就將他擺平了。
難道,小毛頭也會怕「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