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眨了眨眼,感覺眼眶有些濕潤酸澀。
「謝謝你。」
那低沉沙啞的三個字,輕輕回蕩在屋子里。
她找不到喉嚨里的聲音,而那個男人留下這句遲了許多年的道謝,轉身走了出去,無聲合上了房門。
第6章(1)
「你好,我是鄔曉夜。」
說這句話的,是一位穿著米白色棉麻長衫和黑色牛仔褲的女人,她留著及腰的長發,手上戴著一串略顯寬松的紫水晶,看起來十分成熟知性。
她對自己伸出了手。
如茵遲疑了一下,瞄了在餐廳另一頭的阿浪一眼,但那個男人吃完飯之後,就和鳳力剛一起坐到了吧台那邊,忙著在和屠鷹他那美麗的母親聊天,根本看也沒看她一眼。
昨夜,她在床上輾轉難眠,到了快天亮,才昏昏沉沉的睡了一下。
因為他始終不肯說那人是誰,她以為他會故意拖延讓她和能幫她的人踫面,但今天中午,他就直接告訴她,要帶她來見這個女人。
鄔曉夜是耿野的老婆,耿家夫婦是屠家夫妻的好友,據阿浪的說法,鄔曉夜可以幫助她。
所以,她就在這里了,和他及鳳力剛一起來到了屠家的餐廳吃飯。
她這幾年偶爾也會來,但機率很少,因為藍色月光平常生意很好,用餐時間人很多,她無法真正放松下來吃飯。
那個女人的手,舉在半空,等著。
為了不要失禮,她仍升起了防衛,再去握住那只白皙的小手。
「你好,我是談如茵。」她怯生生的開口問好。
女人露出微笑,那抹笑,溫暖了那原本有些清冷的面容。
「你的防護牆做得很好,很扎實。」
這突如其來的話,讓她嚇了一跳,更讓她驚慌的是,差不多在那時,她才發現有某種溫暖的暖流,無形的包圍著她,輕柔的試探著。
一瞬間,她幾乎想要抽回手,但那女人主動松開了手,在她對面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你……」她不安的看著眼前的女人。
「和你一樣,許多年前,我遇到一些事,腦部受到了刺激。」廢話不多說,曉夜直接開口說明,輕描淡寫的道︰「後來,我發現慢慢有了一些有點方便,又有些礙事的後遺癥。」
她講得還真輕松。
如茵訝然的看著眼前的女人。「你……可以,你和我一樣?你不會感到困擾嗎?」
「當然會,不過和你不同的是,我不是一下子就變成這樣,而是慢慢增加的,這里一點,那里一些。」替自己和那有些傻掉的小女人倒了杯花茶,曉夜瞧著她,道︰「當時為了保護自己,我學會了怎麼控制,打從一開始,我做的最好的,不是接收,而是築牆,不讓人知道我在想什麼,是我的專長。」
「但你……剛剛那瞬間……我感覺……」如茵沒講出最後那一句,那感覺好像在指責對方很沒禮貌。
「感覺我在刺探你的想法?」曉夜將她沒說的話說完,粉唇輕揚,道︰「抱歉,阿浪和我說了你的情況,我得先自己試試,才能知道你能做到什麼程度。我在這方面的能力,並不是很好,那是後來才出現的副作用,我也不太想要增強它,但必要的時候,它還滿方便的,至少現在就能讓我曉得你大致的狀況」
如茵呆看著她,小嘴微張,好半晌才有辦法開口。
「副作用?」
「我曾經是實驗品。」曉夜握著花茶茶杯,瞧著那年輕的女孩,坦然說。
「什麼?」她眨了眨眼,然後才反應過來,臉色刷白,月兌口就道︰「你是說,你因為這種能力,被拿去做實驗?」
「不,我是被拿去做實驗,才有了這些能力。」曉夜喝了一口茶,淡淡說︰「有個科學家,不太正常。」
老天,這太……
她遇過不把她當一回事的醫生,但從來沒遇過把她當一回事的瘋狂科學家。
扁是想,她都覺得很恐怖。
「我很抱歉。」想也沒想,如茵的道歉就迅速冒了出來。
曉夜揚起嘴角,她喜歡這位談如茵,她有著美好的心,但也許就是太美好了,才會這般深受影響。
「放心,那些都已經過去了。」她將花茶放下,柔聲道︰「現在,我們來聊聊你那天晚上感應到的景象,剛剛我測試了一下,我不認為,你的防衛牆有太大的缺陷,我知道要你回想那樁命案,有點殘忍,但你可以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麼嗎?」
如茵有些緊張,她不安的又看了阿浪一眼,卻赫然發現他也正在看她,然後他若無其事的移開視線,喝了一口冰涼的啤酒,與鳳力剛一起因為何桃花說的話,哈哈大笑起來。
可忽然間,她有一種,他其實知道鄔曉夜正在問她什麼的感覺。
罷剛那一瞬,他的表情,看起來似乎像是……擔心?
應該是她想太多了吧,那個男人又不會讀心,不太可能知道她的不安。
即便如此,她依然幾乎想松開心牆,捕捉他的情緒,但這里人太多了,太危險,而鄔曉夜,還在等。
這個女人和她一樣,而阿浪信任她,他信任鄔曉夜,而她信任他。
所以她猜,她可以信任鄔曉夜。
深吸了口氣,如茵拉回幾乎凝在他身上的視線,看著眼前的女人,重整心緒,開始回想,述說那天所看到、感應到的一切。
那花了一點時間,曉夜靜靜地听著,然後問了一些問題。
她盡力去回想,即便那些畫面,讓她惡寒陣陣。
可是,到了中途,她依然受不了,忍不住想吐,但餐廳里還有其他客人,她試著又說了幾句,疼痛和欲嘔的感覺又再次上涌。
驀地,曉夜握住了她的手。
「放輕松,你得試著讓自己置身事外,不要去感覺它們。」
如茵想抽手,但她感覺不到這女人的惡意和想法,只有堅定地溫柔。
她額冒冷汗,臉色發青,咽著口水說︰「那……好難……」
「你要制造一個小小的房間,小一點的,不要太大,你在那里很安全,永遠都很安全,隔離它們。」
曉夜說到一半,如茵就發現,這個女人在教她怎麼築牆,她可以感覺到,溫暖從她手中傳來,感覺到一個小小的溫暖的房間正在形成。
然後那個房間形成了,有那麼一瞬,她感到徹底的放松,所以她繼續述說那些畫面,但一開始回想,當那些記憶變得鮮明,痛苦的感覺就變得更深。
她听到自己說的話變得斷續,感覺到身體在顫抖。
「如茵,放松,你可以的。」曉夜說。
她快說完了,她至少可以把它們講完,但說話變得好困難,她仿佛又能感覺,刀子劃開了她的皮膚,鮮血泉涌而出。
女人受到的驚嚇和持續不停地尖叫,在她腦海里回蕩。
她閉上眼,也隔不開那些影像和聲音。
「放輕松,那只是殘像,那不能影響你。」
曉夜溫柔而堅定地聲音傳來,她喘著氣嘗試,但鮮血卻從門下滲了進來,漫過了窗,如岩漿強酸一般開始侵蝕融化她的房間。
當一面牆開始崩塌,淚水飆出了眼角。
「你可以的,慢慢來,你的房間,結實又安全,讓你最愛的人和你在一起,那里不受任何事物侵擾,你的愛可以,也足夠保護那一切。」
她試著照那方法做,她把爸媽放進去,房間卻依然在崩潰,媽在哭泣,爸一臉驚恐的貼到了牆角。
「我沒有……我沒有辦法……我做不到……」她慌亂的哽咽著。
「你可以的,一定可以……」
曉夜堅定的說,但她清楚她沒有辦法,她哭了出來。
「夠了。」
兩個字,冷冷的砸下。
她驚慌的飛快睜開朦朧淚濕的眼,只看見阿浪站在桌邊,他伸出了手,握住了她的肩頭,注視著曉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