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定得成功,就算不為別人,也要為了他。
東城的士兵完成了、西城的士兵完成了、北城的士兵完成了。
她慌亂的想著,就差南城這邊最後一段了。
阿絲藍拔腿飛奔,嘴里念著長串的禱文,在第一只妖魔要闖進城的那一瞬,她及時趕回了南城牆正中央的城門上頭,把所有祭祀用的酒都灑過了一遍。
那伸過來的長爪,幾乎要抓傷了她。
她摔跌在地,抓起城門上的玉環,呼喊著諸神的名諱。
剎那間,轟地一聲,灑在東西南北四方城牆上的祭酒冒出了白光,直沖上天。
但,那妖魔的長尾在最後的剎那卷住了她,將她硬生生拉出了法陣之外。
她痛得叫出聲來,可她知道她成功了。
它們被擋住了。
擋在白光的外面,沒有一只進得去。
淚水因疼痛而迸出眼眶,她被布滿鱗片的長尾懸在半空,看到城牆上的士兵驚慌失措的臉,他們嚇得心驚膽戰,但很安全。
他們安全了,巴狼也安全了。
她成功了!
抓住她的妖魔憤怒的看著她,面目猙獰的吼叫著。
在那瞬間,她以為自己會被它撕成碎片,她緊抓著頸上的銅鈴,含淚默念祈禱著。
巴狼。
神啊,請禰保護他!
她不求其他了,此時此刻,她只求他能安全的活著。
妖魔張開了血盆大口,腥臭的氣息噴到她臉上,她認命的閉上眼。
但下一瞬,那妖魔在她面前化為黑霧,她摔跌回城牆上,黑霧籠罩了她,侵入了她的身體,附在她身上。
阿絲藍既驚且慌,卻沒有辦法阻擋它,她奮力的抗拒著它的控制,但那完全沒有用,她無法控制自己,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走進了白光之中。失去巫女的法陣太弱了,擋不了附在人體里的妖魔,她穿越了過去,然後打倒最近的一個士兵,抓起刀劍,開始砍殺。
不——
阿絲藍哭著吶喊,卻無法開口。
其他的妖魔,見狀全數跟進,附身在城外的人身上,然後飛越城牆,闖進了城中。
手起。刀落。
不要——
阿絲藍看著自己,俐落的揮舞著刀劍,她可以感覺得到那切肉劃骨的震動,一次又一次的從手中的刀上傳來。
鮮血成了紅霧,隨著她的揮砍從人體中噴灑出來,染紅了周遭的一切。
她想停止,卻無法停止。
她想閉上眼,也沒有辦法。
她只能看著,眼睜睜的看著,人們哀泣、求饒、死去。
她一次又一次的在心里哭喊著,卻連一聲都叫不出來。
她認得的,不認得的,每一個,都慘死在她的刀下。
不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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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永遠不會忘記那可怕的一天。
混亂是在何時開始的,他其實不是很清楚,他忙著鑄劍,完全忘了時間,也沒有听到坊外的混亂。
正當他專注的澆灌著銅液時,夯實的土牆被人撞出了一個大洞,那男人飛撞進來,掉在滾燙的火爐里,男人在瞬間燃燒起來,慘叫著。
坊里的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意外嚇壞了,他迅速回過身,沖上前去,一把將那男人抓了出來,拿起一旁的毛氈蓋到那著火的家伙身上。
那男人身上的火才剛熄掉,外頭已經傳來了可怕的尖叫。
「救命!」
「救命啊——」
「不要——啊——」
「怎麼回事?!」
巴狼回頭,話聲未落,跑到門口查看外面狀況的工匠們,已經嚇得轉身喊道︰「外面打起來了!」
「敵人來襲嗎?」阿萊抓起劍,沖到門邊。
「不,是軍隊!」在門口的阿霽嚇得直指著外頭,「守城的士兵們瘋了,他們在殺人啊——」
似乎是在一瞬間,整個工坊就亂了起來。
巴狼抓起長劍就奔了出去,來到門邊,卻愣住了。
士兵們瘋狂的揮砍著刀劍、槍矛,砍殺戳刺著平民百姓。
屋外處處尸橫遍野,人們奔逃著、慘叫著。
軍隊的人瘋了,先沖去的阿萊,手握長劍,和一名小兵打了起來。
新劍長而利,硬又韌,阿萊勝在劍好,他一劍砍掉了那名小兵的腦袋,小兵的頭飛了出去,卻仍站著揮著手。
下一瞬,一股黑霧從他的斷頸處冒了出來,直沖阿萊的臉面。
阿萊慘叫一聲,倒在地上。
一旁的士兵,拿著長矛就要戳刺跪在地上的阿萊。
「阿萊!」巴狼上前,揮劍替他架擋,邊問︰「你還好吧?」
怎料,阿萊突地起身,抓著長劍,竟和那士兵一起往他這邊砍來。
他沒想到阿萊會攻擊他,嚇了一跳,忙往後仰,才堪堪避過。
「阿萊!你做什麼?」
他大喝著,但阿萊只是怒目張牙,持劍大力揮舞著攻擊他。
「阿萊!」巴狼左擋右架,被前方兩人逼得往後直退。
「該死的,你瘋了嗎?」
他話才吼完,阿萊就跳了起來,雙手舉劍,往下砸砍;他跳得極高,那根本不是人所能跳出來的高度。
巴狼不得已,用劍柄打昏了前面攻來的士兵,來不及閃躲上方攻擊的他,也只能舉劍架擋。
鏗!
金鐵交擊,發出清脆聲響。
阿萊跳得很高,下墜的力量比平時要大,巴狼雖以雙手握劍,拿長劍擋著,但那巨大的力道,仍壓得他的劍往下。
鏘——
劍與劍因巨力摩擦著,產生了長串火光。
若非劍格擋著,那長劍必會削到他的頸項。
阿萊發髭皆張,眼帶血絲,臉上青筋暴起,兩個男人,面對面的僵持著。
「大師傅!」站在一旁的里可,看得清楚,高聲喊道︰「阿萊師傅被妖怪附身了啊!」
「你說什麼?」巴狼嚇了一跳。
里可臉色發白的道︰「我老家在南方,我見過這狀況,阿萊師傅被妖魔附身了!士兵們都被附身了——」
巴狼看著眼前呈現瘋狂狀態的阿萊,猛地抬腳朝他肚子踹去。
阿萊痛叫一聲,往後摔飛出去,突地,一位紅衣姑娘從街角轉出,眼看就要撞上。
怕她被去勢極快的阿萊撞到,巴狼忙出聲警告。
「小、心!」
那姑娘回頭,卻沒有閃開,只是抬起手中握著的大刀,幾乎是憑著蠻力,活生生就將飛摔而來的阿萊剖成了兩半。
那景象,教人不寒而栗。
紅衣姑娘全身浴血,手中的銅刀,因為砍殺了太多人,已經鈍掉了,她歪頭看著倒在地上的阿萊,再瞧瞧自己手中鈍掉的銅刀。她想也沒想,毫不在意的就將那破刀扔了,然後彎來,踩著死去阿萊的手臂,拾起他握在手中的新劍。
阿萊傷口冒出了黑霧,迅即往旁溜得不見蹤影。
堡坊外的廣場上,一片靜默。
現場的人全都看呆了,嚇傻了。
直到這時,他們才發現那姑娘的衣並不是紅的,她穿著葛麻織成的衣裳,那原本是米黃色的,只是那身衣,現在已被鮮血染成了鮮紅。
她的臉上是血、發上是血,身上手上全是鮮紅的血。
她站起身時,身上的血還在滴著。
她毫不介意的抹去臉上的血水,用那染血的小手,輕而易舉的握著劍,在身前刷刷的揮了兩下,然後滿意地看著鋒利的長劍,微微一笑。
他們認得那姑娘,這里的人,全都認得她。
她每天都來,一天三趟。
來為大師傅,送飯。
巴狼不敢相信的瞪著那女人,懷疑自己看錯了。
可那的確是她,她的臉,她的手,她的微笑。
他和她一起長大,娶她為妻,吃她煮的飯,將她擁在懷中,她頸上還戴著他親手鑄造的銅鈴,他可能認錯其他人,絕不可能錯認她。
「阿……絲藍?」
他的聲音嗄啞到連他自己都認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