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她只覺得噁心欲嘔。
她能感覺到汗水浸濕了她的背,她知道自己應該把帽子摘下來扇風透氣,但她不敢冒險,所以只能繼續戴著。
她深吸口氣忍住想吐的沖動,死命瞪著對街高樓玻璃帷幕上的大型廣告看板,廣告上的男模特兒打扮帥氣,臉上戴著黑色墨鏡,脖子上的銀鏈卻反射著陽光,刺眼得讓人極不舒服。
驀地,一陣暈眩猛然襲來。
懊死,她要昏倒了。
當景物瞬間移位時,她慢半拍的意識到這件事,想伸手抓住什麼穩住自己,身體卻無法照著自己的意識行動,她整個人往前軟倒,眼看就要摔到馬路上去,就在這時,一只大手不知從哪冒了出來,撐住了她。
或者該說,撈住了她。
她頭上的帽子滾落熱燙的柏油路,被一輛公車輾了過去,但那只有力的大手橫過了她的腰,將她從馬路上撈了回來,事實上,它讓她靠在一具堅硬的胸膛上。
「小姐,妳還好吧?」
她聞聲抬首,讓視線重新對準焦距,只看見一張背光的方正大臉。
大手的主人理著平頭,她看不清他的臉。
「我……」她伸手抵著他的胸膛,想讓自己站穩,卻只是引發了另一陣暈眩。
見狀,他當機立斷的將軟得像面條的她抱了起來。
隱約中,似乎感覺到附近人們的騷動,她本人更是驚慌。
「我沒事……」她吸了口氣再說,虛軟的語氣卻半點說服力也沒有。
「妳中暑了。」他邁開大步朝一旁強力放送冷氣的百貨公司大門而去,一路引起眾多路人的注目。
「不……放我下來……」她抓著他的衣襟,堅持著,「別……別到里面去……」
她是如此用力,幾乎要將他的T恤扯壞了,他挑眉,低頭看著懷里額冒冷汗、面色如紙的女人,然後再看了百貨公司一眼。
百貨公司前雖然人來人往,但並未有什麼不對,從發現她站在大太陽下時,他就奇怪她為什麼不和大部分的人一樣,躲在百貨公司門前的陰影下。
「放我下來……」她緊張的看著百貨公司前的人群,虛弱的重復著。
他順著她的視線再看去,然後看到了她害怕的東西——
新聞台SNG的連線車。
百貨公司前正在辦活動,新聞台的連線車來了好幾輛,而且因為他在鬧區里抱著她,已經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拜托……」她臉色蒼白的說。
「別擔心。」他說。
話是這麼說,他卻沒松手的意思,但他改變了行進方向,她的驚慌未退,可至少他已帶她遠離那些記者和攝影機。
他將她帶到了建築物的陰影之下,她猜想他是要讓她坐到開放的公共石椅上,但在假日人潮洶涌的鬧區中,每一張椅子都早已讓人佔據,他卻仿佛她只是一根羽毛,耐心的抱著她,走過一個又一個的櫥窗,來到了人潮較少的地方。
終于,在尾端那里,有了一個空位。
他放她在石椅上坐好,從背袋里拿出了一罐礦泉水,和一罐運動飲料,他倒掉一半的水,將運動飲料混合在水里,才遞給她。
「喝點這個,它可以補充妳的電解質。」
她仰頭看他,卻引來另一陣暈眩。
他飛快伸手扶住她。
「這兩罐我才剛買,沒喝過的。」他邊說,一邊把背袋放到椅子上。
被放下來後,她稍微鎮定了些,看著被遞到手邊的水,她伸手握住,拿到嘴邊慢慢喝了一口,免得自己吐了出來。
清涼的水、建築的陰影,徐徐吹來的風,都慢慢讓她虛軟暈眩的狀況好了些。
路人們的視線,不再朝向這里,就算有的,看的也是她眼前這身高體型皆高人一等的猛男。
猛男。
沒錯,再也沒哪個字眼,能比猛男這兩個字,更貼切地形容這男人的外型了。
粗壯的手臂、結實的胸膛,他露在衣褲外的身體,都有著隆起的肌肉,即使是包裹在牛仔褲里的大腿,也在走動時,像是要撐破那扎實的布料。
她會注意到這些,是因為她的視線只能維持在他大腿的高度,只要稍一抬頭,她就覺得想吐;至于他的手臂和胸膛,則都是方才被他抱在懷中的殘留印象。
他從包包里掏出一包面紙,然後在她身前蹲了下來。
直到此刻,她才真正看清他的臉。
他有一雙非常深邃漂亮的眼,濃黑的眉、方正的臉、寬而微厚的唇,和古銅色的皮膚。
這人的五官,分開來看都是好看的,合在一張臉上,不知為什麼,有一種奇怪的突兀違和感,說不上是帥,還是不帥。
喔,他的牙還真白。
可能是因為他的膚色比一般人深吧。
特別是和這城市里老關在高樓大廈里的男人們比起來,看起來像是成天在太陽下跑的他,可是顯得黑多了。
他伸出了手,以食指和中指輕觸她的臉,他的手上有繭,骨節寬而大,指月復粗糙但溫暖。他將指甲剪得短短的,只有一點點月牙般的白,出現在指尖的前端。
她幾乎是著迷的看著他近在眼前的大手,直到他的手滑到她的下巴,輕輕示意她抬頭。
她乖巧的抬眼。
「嘿。」他說︰「妳需要躺下來嗎?」
他的嗓音低沉有磁性,像某種樂器的共鳴,而他那雙美麗的眼,此刻則透著關心,她眨了眨眼,然後才猛然醒覺,她會注意到他的牙很白,是因為他在說話,從剛剛到現在,他顯然試著叫了她幾次。
「不……」她尷尬的搖了搖頭,然後又因暈眩趕緊停住,卻仍是道︰「我好多了。」
看著眼前重新垂下眼睫的女子,他不是很相信她所說的話,這女人的臉色依然慘白,額頭上也還在冒著冷汗,她的反應遲鈍,眼神焦距也不是非常清楚,她拿著寶特瓶的手,甚至還微微在顫抖。
他應該強迫她躺下,卻又不想驚嚇她,所以他將面紙抽了兩張出來,塞在她空出來的手里。
「把汗擦一擦。」
她看著自己手里潔白的面紙,仿佛它是什麼奇怪的東西。
「把汗擦一擦。」他耐心的重復。
這一次,她像是听懂了,動作有些遲緩的拿著面紙,擦去臉上和脖子上的冷汗。她手上的面紙,很快就濕了,他再抽了兩張新的給她,然後拿走她手里已經又濕又破的面只。
「再喝點水。」他提醒她。
她听話喝水,慢慢的,一口再一口。
慢慢的,暈眩感總算沒那麼嚴重,她的皮膚也不再濕冷,胸月復也不再那麼難受,她早該知道自己中暑了,卻因為害怕而不肯月兌掉那悶熱的漁夫帽。
刺眼的光線,在大樓與大樓間閃爍,悶熱的空氣中,偶爾會夾雜著由百貨公司門口襲來的冷風。汽車轟轟的引擎聲在遠處躁動,人們在街上來回游走,談笑聲、爭執聲、勸慰聲,此起彼落。
有個西裝筆挺的男人邊講手機邊提著公事包匆匆行走,一群年輕女孩吱吱喳喳的笑著走過,貨運公司的人推著比人還高的貨品經過。
在這之中,那救她免于出糗的高大男人,一直蹲在她面前,遞面紙給她,等著她恢復。
他像一道牆,散發著一種莫名所以的氣勢,讓人不願與他輕易對上眼。他輕松地隔絕了周遭的人與她,那麼多的人,她卻覺得她像是坐在屋子里的角落,而非人來人往的鬧區之中。
「好些了嗎?」
她抬跟看他,這個強壯高大的男人,即使蹲了下來,視線還是比坐著的她要高上一些。
「嗯。」她點頭,「謝謝你。」
他微微一扯嘴角,露出微笑。
「不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