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
圖書館雙尸命案一場鬧劇
員工疲勞過度午後打瞌睡惡夢當成真
本報訊昨日一女圖書館員電話報警目睹雙尸命案,警員接獲通報趕至,發現只是烏龍一場。據稱,應是該圖書館女館員超時工作,疲勞過度,午後打瞌睡,誤將白日夢當真。
昨日黃昏,一一勤務指揮中心,接獲一通報案電話,任職于國家公立圖書館的江姓館員,宣稱在館內目擊雙尸命案。員警趕至館內,卻未發現任何江女所宣稱的尸體與血跡。
經員警再三查證詢問,江姓女館員疑似工作過度,打瞌睡時作惡夢,誤把惡夢當真,才會打電話報案。
警方表示,謊報已影響到勤務調派,依法謊報如妨害公務執行,有觸犯刑法第二八九條誣告罪之嫌,觸犯此條法令,可判處七年以下有期徒刑,如果是觸犯刑法第一七一條,則可處一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三百元以下罰金。
江女被帶至警局問訊後,昨晚已被飭回。
第一章
罪與罰。
第一眼,她注意到的是那本書。
書很厚,厚達六百多頁,是杜斯妥也夫斯基的著作,館里一共有兩種不同的版本,兩本都擺放在隔壁那一排的書架上。
她半蹲在地上記錄這一排的書籍資料,一邊打量那人,她認得那封面和版型,是去年讀者捐贈的精裝本。
男人打開了書,看著。
大多數的人對這種大部頭的世界文學名著都沒興趣,只是因為听過,因為好奇,打開看看而已。
同樣是因為好奇,她對他多看了兩眼。
男人穿著全新的名牌氣墊跑鞋,卡其褲,休閑衫,金邊眼鏡,拿書的兩只手,指甲修剪得十分干淨。
她看不到他的臉,有大部分被書擋住了,但懷疑他會借,這種人通常會買書,而不是用借的。
況且,再幾分鐘就要休館了。
陛內的讀者,幾乎早已走空,只剩下這個男人。
她將視線拉回手上的資料,寫下另一筆書冊,卻听見有人走進的腳步聲,她瞄了一眼,是個提了個公事包,西裝筆挺的男人。
「東西呢?」跑鞋男問。「帶來了嗎?」
原來是認識的。
她繼續低頭書寫。
「帶來了。」西裝男說︰「錢呢?」
話落,她只听到一聲極為輕微「噗」的一聲,她抬首。
後來的男人,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
一開始她還沒反應過來,下一秒,卻見那男人往前撲倒,跑鞋男伸手接住了他,然後將他輕輕放在地上。
西裝男的後腦有個巨大腥紅的大洞,不斷流出鮮紅的血。
因為太過超現實,她瞪大了眼,慌忙捂住嘴,深怕自己會忍不住叫出聲來。
男人將死人擺放在地上,還伸手調整了下尸體的臉,讓他側著腦袋。但這樣一來,卻讓那張失去生命的臉面對著她。
在那一瞬,她只覺得那男人像死魚眼般的放大瞳孔,似乎映出了縮在隔壁書架這頭,驚恐的自己。
她僵在原地,完全不敢動彈,深怕被那人發現。她知道,那人不曉得她在這里,從他進來後,她就一直蹲在地上,被一整排大部頭的書給擋住,從他那邊,看不太到她,但那只是看不太到,要是被他發現,她鐵定會被滅口。
就像是部黑色喜劇一般,開槍的男人,開始輕哼著一首輕松的曲調,他從口袋中掏出了手帕,慢條斯理的將書擦干淨,放了回去,然後把槍也擦干淨。
鮮紅的血水逐漸在地板上,漫了過來,幾乎要踫到了她的鞋,她慌忙將腳往後縮。
就在這時,男人再次蹲了下來。
她嚇得心跳幾乎要停止,以為自己被發現了,卻見他將擦干淨的槍,放到西裝男的手中,然後從褲口袋掏出一封信,塞到西裝男的外套口袋里。
遺書。
雖然只是一瞬問,但她仍是清楚看見信封上的字。
跑鞋男站了起來,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成品,這才滿意的抓起掉在地上的公事包,一邊繼續哼著歌,一邊繞過尸體,往外走去。
她一直等到他快到門口,才趕緊站了起來,卻因為腿軟差點跌倒,她慌忙扶住書架,卻撞到幾本書,那一排的書,受到影響,跟著掉了下來。
砰啪——
書掉落的巨大聲響,回蕩在空氣中。她毛骨悚然的瞪著那些掉落的書,其中一本,無巧不巧的落在血泊中,發出的聲響,也和其他本不同。
罪與罰。
那本厚重的大書,在血泊中攤了開來,鮮紅的血,從頁面紙緣處開始將其染紅。在書掉落的同時,某種銀色的物體因為被書敲到,從西裝男的褲口袋里掉了出來,滾到了她腳邊。
她低頭一看,是一顆隨身碟。
就在這時,她注意到另一件事。
那輕松的哼唱停了。
寂靜的圖書室內,除了電腦的運轉聲,完全听不到任何聲音。
想也沒想,她抓起那顆銀色的隨身碟,轉身就從書架的另一邊出去。
一條人影,出現在西裝男陳尸的那一排最前面,雖然已移動到三排書架之外,她還是連忙縮到那一整排的百科全書之後,不敢亂動。
她知道,他一定也看到了掉在血泊中的《罪與罰》,因為他並沒有走進那一排走道之中,只是退了一步,然後開始沿著主要走道,一排又一排的搜索。
她知道,自己若是不動,一定會被找到,緊緊抱著懷里的記事簿,當他開始移動時,她也開始移動,靠著熟悉地利之便,用一排又一排大部頭的精裝書籍,小聲而快速的往相反之處移動。
她可以看到他在藝術那一排,一路從建築、繪畫、表演藝術、攝影、音樂,移動到服裝設計,擋住了出口。所以她停在歷史這一排,在歐洲史這里,忍到他走完,才和他以順時鐘方向,繞到數學與自然科學那一排,再盡量往門口爬過去。
雖然,她已經盡量小心了,卻在爬到門口旁的櫃台時,看見櫃台里,躺了另一具尸體。
陳姊!
一向很照顧她的同事,腦袋中彈倒在地上,躺在血泊之中,她死不瞑目的睜著眼,空洞的看著她。
這意外的景象,讓她嚇得差點叫出聲來。
難怪她剛剛都沒听到陳姊的聲音,難怪那男人如此毫無顧忌,原來他一進門就把陳姊殺死了。
淚水猛然滑落,她忍住想尖叫的沖動,繼續往門口爬去,可爬過了櫃台,她才驚恐的發現,門被關上了。
跑鞋男仍在最遠的宗教那一排,但門把完全暴露在外,沒有任何遮掩,深吸口氣,她飛快伸手握住門把,試圖無聲無息的溜出去。
但門把才一轉動,就听見「喀達」一聲,回響在室內。
她猛然回首,往跑鞋男看去,男人看見她了,他微笑,舉槍瞄準。
她不曉得自己怎會奢望他沒听見,再顧不得其他,她起身就往門外跑。
咻噗——
門框上多了個彈孔。
她死命往門外飛撲。
咻噗——
起身時,她看到牆上多了另一個彈孔。
她頭也不回的沖出借閱室,一路跑出圖書館,然後打電話報警。
沒多久,警察來了,記者也來了。
本以為,事情就該這樣結束,但圖書館里卻找不到尸體,不要說尸體了,連一滴血都看不到。
甚至連《罪與罰》都好好的在書架上,她慌亂的抽出來,打開來看,里面干淨得幾近一塵不染。
最讓她不敢相信的是,本該已經死去的陳姊,活生生的從廁所里走了出來,說她因為拉肚子在廁所待了半個多小時,根本不在位子上。
每個人都說她太累了,才會在工作時間睡著,還把作夢當成真的。講到最後,連她都要信了,只能不斷道歉再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