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模著蜷在腿上的黑貓,微微一笑,「所以只要我和雙胞胎在一起,就看不到他們。」
但他們不會一直和她在一起。
「那你現在自己一個人沒問題嗎?」他輕聲問。
「嗯。」她點頭,「我不能老是靠雙胞胎,他們也有自己的生活,若再和他們讀同一所學校,他們一定會成天跟著我。」
「所以,你才跑去讀女校?」
「對啊,讀女校他們就不能跟啦,他們都已經十六歲了耶,高中生活要是還成天跟著我,要怎麼交女朋友?而且,我真的不想再替他們兩個代轉情書啦。」她吐了吐舌頭,然後一愣,「你怎麼知道我讀的是女校?」
「你穿著曉華女中的制服。」他指著她外套上的牡丹校徽。
「啊,對喔,我都忘了。」她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然後才道︰「總之,就是這樣,我才想要練武,一方面是為了強身,另一方面是希望自己體力好一點,才不會每次一踫到鬼就昏倒。這樣他們才不會成天擔心東、擔心西的。」
雖然她笑著如此說,他卻可以從她眼中看到寂寞。
她喝了一口柳橙汁,看著他自嘲的笑著說︰「好奇怪,我從來沒和人說過這件事,不知道為什麼,我來這里之後,變得好愛說話,我平常話不多的。」
「我相信。」他說。
「你覺得,有沒有可能是因為你太沉默的關系?」她歪著頭問。
「可能吧。」
「你真是一個寡言的人。」她下了結論。
他牽動了嘴角,教她一顆心,再次因他的笑而抽疼,但這一回,已經比前幾次好上許多了,這些日子以來,她已經開始習慣他那淡淡的、溫柔的,卻不知為何總教她想哭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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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每天都來。
他每天都期待著她來。
有時她只是匆匆來喝個飲料,就會趕去楚家;但是,不用練武的那一天,她就會在店里吃飯用餐,坐在吧台和他聊天。
每一天,她都會和他描述她的家人、她的學校生活。
慢慢的,他從她的言談中,逐漸了解這個不一樣的她。
白綺麗,有些迷糊,常常發呆。
她愛笑,愛說話,個性單純,但心思卻很細膩。
對于自己擁有陰陽眼這件事,她感到有些困擾,卻不會太過煩惱。
她喜歡走路,喜歡甜食,喜歡和外公練武,喜歡音樂,喜歡四季的變換,即使常常被叫到教官室報到,她依然喜歡上學。
她討厭醫院。
她愛她的家人。
還有……她很寂寞。
一開始她來,是為了貓。
後來,她會來,卻是因為寂寞。
因為不想給從小必愛她的家人再添麻煩,所以她常跑來這里,但他總是在她眼里看到寂寞,他認得那種表情和眼神,因為他常在鏡子里看見同樣的神情。
鐘聲,輕輕響了二十一下。
「九點了。」
「嗯。」
「很晚了。」
「我知道。」
「你該回家了。」
她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我不想回去。」
「為什麼?」
「雙胞胎陪爺爺女乃女乃出國了,爸媽要留在公司處理緊急狀況。」她透過玻璃杯,看著他說︰「家里今天沒人在。」
「你不該和陌生人說這句話。」他提醒她。
「你不是陌生人。」她說。
她回答得是如此自然而順口,他喉頭緊縮著,一顆心,因她的話而暖熱,而疼痛。
「我是。」他強迫自己開口。「你該回去了。」
「你不是。」她放下了杯子,烏黑的瞳眸,泛著可疑的亮光,但她粉女敕的唇,卻還是扯出了笑。「不過我的確該回去了。」
那抹笑,有些破碎,碎片飛散,直直剌中了他的心,教他心口為之疼痛。
她沒看到,她低下了頭,翻找著錢包。
「我送你回去。」未及細想,字句就月兌口而出。
「不用了。」她沒有抬頭,但語音透著難掩的哽咽,將鈔票放到吧台上後,她轉身就定。
他看著她推開店門,門上的鈴鐺響起,她走了出去。
她垂頭喪氣的背影,在庭院中的小徑里,顯得特別孤單。
黑貓不爽的瞪著那王八蛋,簡直不敢相信有人頑固成這樣,它正要跟上,卻見他突然走出了吧台,開門追了出去。
夜,涼如水。
門上的鈴鐺聲,在靜夜中,听來格外清脆。
她聞聲回頭,看見他朝她走來。
紅花,隨風搖曳著。
「太晚了。」他來到她面前重申。
「我知道。」她低下頭,淚水隨之滴落。
「只是因為太晚了。」他語音沙啞的解釋。
「嗯。」她咬著唇點頭。
他可以看見,她的淚,一滴一滴的落在泥上上。
不自覺地,他抬起手,想觸踫她,卻因醒覺而在半空中頓住,張開的手,緩緩的在空中,緊握成拳,收回了身側。
最終,他還是只能啞聲開口。
「我……送你回去。」
這一回,她沒再拒絕,只是點了點頭。
「好。」
他開車載她回山上。
一路上,她沒開口,他也沒再說話。
車子里,只有偶爾會傳來她吸鼻子的聲音。
他將車停在她家大門,雖然有些尷尬,她還是吸吸鼻子,擦掉淚水,在下車時,抬頭看著他。
「謝謝。」
「不客氣。」
她開門下了車,打開大門,穿過庭院,來到門口。
他車子的引擎聲,依然未遠離。
她打開家門,回過頭,看見他的車,仍舊待在原地,並未立刻駛離,她可以看見他坐在車子里的身影。
她曉得,他是在等她進門。
這男人,是一個溫柔且細心的人。
不知道哪來的沖動,她回身下樓,跑回他車旁,敲著他的車窗。
「老板!」
他降下了車窗。
「什麼事?」
她彎腰從車窗外,看著他說︰「我明年就滿十八歲了。」
他的表情在瞬間變得有些古怪。
她臉上淚痕未干,卻笑了出來,「我只是突然想讓你知道而已。你回去時,路上小心!明天見,Byebye!」
語畢,她才轉身跑了回去,進門時,還不忘回頭和他揮手。
她燦爛如花的笑容,消失在門後,留下錯愕不已的他。
我明年就滿十八歲了。
秦無明愣愣的坐在車子里,看著她家的燈亮起,一顆心充滿了矛盾的情緒。
很苦,很甜。
很痛,也很暖。
半晌後,他將車開下山,然後在店里坐了一整夜,將那苦痛甜暖細細重溫回味,再好好收藏于心。
因為他曉得,關于她,他能擁有的,只有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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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女孩,趴在菩提樹粗大的枝干上。
店外的菩提老樹在深秋,依然茂密不已,滿樹的綠葉幾乎遮蔽了她的身影,若非綺麗眼尖,一定不會發現她的存在。
那棵菩提樹的樹齡,一定已經有好幾百年了。
她從來沒見過那麼高大的菩提樹。
當然她更沒見過有人會那麼喜歡躺在樹上,她已經連續好幾天,看見那女孩趴在樹干上了。
她不是鬼,綺麗曉得,她雖然蒼白,卻一點也不透明。
況且,她之前便見過她了,在她初次來到這問店的那天,她是那位跑出來提醒秦,水快燒干的女孩。
忍不住好奇,她終于在今天走到樹下,仰望那看起來年紀和她差不多的女孩。
「哈。」
女孩睜開了眼,眨也沒眨一下的看著她,烏黑的大眼,閃過一絲驚慌,似是沒想到會有人喊她,或是沒想到她會過來。
綺麗很確定她是人,雖然這女孩的反應有點像鬼,一副不該有人看見她的模樣。
或許她是妖精。
老實說,有秦這種氣質特異的老板,這間店真要有妖精出沒,她也不會覺得太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