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蓮不想走,但在玉蘭的要求下,最後還是跟著藍斯一起離開。
可像是有了預感,她始終沒有睡,藍斯也沒有,第二天凌晨一點二十分,安妮來敲她的門時,藍斯也幾乎在同時開門走了出來。
「她過世了。」安妮含淚告知。
莫蓮臉色蒼白的看著她,試了兩次才發出了聲音。
「謝謝……」
「我很抱歉。」安妮說。
她搖了搖頭,卻只覺得無法呼吸,眼前爬滿了小黑點。
下一秒,她被帶入溫暖的懷抱。
是藍斯。
她緊緊的抓著他的衣襟,在他懷里無聲哭了出來……
第六章
她祖母的葬禮,簡單而隆重。
藍斯在葬禮結束後,就因為公事而去了歐洲。
他本想延期,但莫蓮卻表示她很好,她甚至在葬禮的第二天就回到實驗室上班,所以他還是去了歐洲。
玉蘭過世後,沒了需要他留在長島當好丈夫的理由,藍斯再度恢復了以往忙碌的生活。
當他從歐洲回來時,西雅圖那家剛被並購的公司又出了狀況,于是他衣服都還沒月兌,又飛到了西雅圖。
然後,德州那邊的牧場發生罷工事件,他只好又轉去德州處理。
等他有空回到長島的莊園時,已是一個月之後。
晚上十點,車子開進莊園里,她房間的窗戶,一片闃黑。
他下車進門,管家彼得迎了上來,接過他手中的大衣。
「夫人睡了嗎?」
「夫人還沒回來。」彼得拿著大衣,站在原地回答。
「沒回來?」藍斯停下前進的腳步,詫異的看著彼得。
「是的。」彼得遲疑了一下,才看著他說︰「夫人從兩個星期前就一直待在實驗室。」
藍斯瞪著他,「你是說,她這兩個星期都沒有回來過?」
「是的。」彼得站得十分筆挺,「夫人說來回很浪費時間,她堅持要睡在實驗室里。」
她睡在——
藍斯臉色一沉,簡直不敢相信那個女人竟然連睡都睡在實驗室里,他腳跟一旋,轉身就往門外走去。
彼得將手中的大衣交還給他,看著他難看的臉色,不禁冒險開口叫了一聲︰「老爺。」
「還有什麼事?」他套上大衣。
「夫人的狀況並不好。」彼得擔憂地說︰「早午晚餐都是我親自送去的,但夫人吃得並不多。」
「我知道了。」他陰郁的點頭,跟著便重新坐上車子,要司機將車子開到隔壁的實驗室去。
他前幾個月曾來過幾次,所以實驗室的警衛並未攔他。
他才進門,一位紅發女子就差點撞到他。
「抱歉,喔,老板。」那滿頭紅發的女人一站穩,一看是他臉色就變得很差。「如果你是來要成品的話,我們還沒做好。」
「我的妻子呢?」他沉著臉,冷聲發問。
紅發女人瞪著他,好半晌才伸手指了指他左邊,「直走右轉第三個房間,如果你能說服她休息,我們大家都會很感激你。」
他臉色更加難看,沒再多說,只是轉身去尋找妻子。
一路上,他遇到的每個人都很直接地回避他,然後,他來到了那個房間。
他推開門,相較于走廊的明亮,房間里十分陰暗,唯一的光源,來自一台電腦螢幕,電腦前坐著一個瘦弱的女人,她雙手飛快的在鍵盤上敲打,螢幕的程式快速的躍動著,鼻梁上的眼鏡反射著電腦螢幕的光。
有那麼一秒,他以為自己走錯房間,認錯了人,然後他听到了她的聲音。
「露絲,把門關上。」她頭也不回的說,敲打鍵盤的手連停都沒停下來。
他僵在原地,無法相信那女人就是莫蓮,但那的確是她。
老天,她的體重至少掉了十公斤!
彼得說她吃不多,他原本就預期她會變瘦,但卻沒料到會看到眼前這種狀況。
她的兩頰凹陷、眼眶泛黑,在黑暗中就像個幽靈一樣。
房間里,除了幾台正在運作的電腦,牆角的沙發上還放著一條毯子。
「露絲!」見門一直沒關上,她轉過頭,然後愣住。「藍斯?」
「妳在做什麼?」
「工作。」
「現在已經晚上十點十分了。」他冷著臉說。
「這個電腦模擬測試必須先完成,否則所有的進度都會落後。」她神色漠然地將視線拉回電腦螢幕上,細瘦的手指又再度敲起鍵盤。
「妳的進度已經超前了。」他大踏步走上前,將她從椅子上拉起來。
「你做什麼?」她嚇了一跳,有些驚慌地看著他。「放開我。」
她的瘦弱教他心驚,她的手細得仿佛他再用力些就會碎掉,他放松了力道,對她的狀況又驚又怒。
他壓抑想搖晃她的沖動,一把將她打橫抱起,她的體重輕得教他心口一痛。
「藍斯,你在做什麼?放我下來?」
「妳需要休息。」
他將她抱到走廊上,在明亮的光線下,她整個人看起來更是蒼白的可怕,她甚至連掙扎的力氣都微弱得可以。
「可是,我的模擬程式——」
「那該死的程式可以等!」
他失控的低咆,教她嚇得閉上了嘴。
他鐵青著臉,一路暢行無阻的來到門口,抱著她上了車。
車子開回莊園後,他又抱著她下車,她試著再次抗議,可是他完全不加理會,只是臉色更黑,沒力氣和他爭辯,她不再多說,安靜地任由他一路將她抱回房。
他將她放到床上,一邊交代彼得要廚房弄點熱食過來,卻听到她開口說了一句。
「我不餓。」
這句話只是平添他胸中那股怒氣,他冷冷的看著她,「妳最近有沒有照過鏡子?妳有沒有看過妳現在是什麼鬼模樣?」
「我只是……最近胃口不太好……」她站起身,卻因為暈眩又坐回床上。
藍斯不再理會她,只交代彼得把醫生也一起找來。
他回到床邊時,她仍垂首緊抓著床沿,站不起來,也不肯躺下去休息。
「妳有多久沒睡了?」
「我有睡。」
「我是說真正的睡覺,躺在床上,蓋著被子好好的睡上幾個小時,而不是在實驗室里縮在那張該死的破沙發上。」
她沉默不語,甚至不肯抬頭,紅色的毛衣掛在她身上,削瘦的肩胛骨就像凸出的衣架。
在這一個月中,他一直有收到她傳來的實驗進度報告,所以他怎麼樣也沒料到,她的情況竟然會變得那麼糟。
「妳究竟知不知道妳自己在做什麼?」
「我……」她緊緊抓著床沿,用力到指節泛白。「我需要工作……」
「為什麼?」
「我……」她張嘴,卻說不出口。
「為什麼?」他逼問。
「我不知道……」
他不接受她的答案,再次冷聲逼問︰「為什麼?」
「因為我需要工作!」她受不了的猛然抬起頭,烏黑的大眼蓄滿了淚,憤怒的起身推開他,「只要我在工作,我就不會去想!」
淚水輾出了眼眶,她氣憤萬分的對他吼著︰「只有在我工作時,我才不會想到我有多麼卑鄙自私!不會想到當她辛苦工作供我念大學時,我卻因為貪玩而沒回來看過她幾次!不會想到當她生了病,一個人孤單住在家里時,我卻自己住在千里遠外的波士頓,過著沒有負累的舒適生活——」
她自責的聲音隆隆回蕩在室內,話里全是對自己的憤怒。
「我一直自以為是的認為她很健康,她要我專心做我想做的事,我就搬去波士頓做我想做的事,我總是告訴自己我將來會補償她的。我得先賺錢,有了錢才能讓她安享晚年,我告訴自己,等我成功後,就會搬回來和她一起住!」
她深吸了口氣,譏諷的承認,「可是,事實卻是,這全都是我自私的借口,我只是想要成功,每次完成一個研究,我都會貪心的想要更多,于是一年就變成兩年,兩年就變成三年、四年、五年!事實是,大學之後,我每年只回家幾天,假裝只要寄錢回家,她就不會感到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