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聲音好輕,卻字字入心,听得他心痛不已。
「你不是我。」他輕柔地抬起她的臉,「對,我是愛夢兒,她是那麼美好又純潔,甜美的不像真的,是男人都會想要擁有她,但她又不是我能擁有的,她永遠都只會當我是兄長,我很清楚這一點。但你不一樣,你對家人很忠心,對下屬很公平,對自己卻很嚴厲,對我……」
他輕撫著她的臉,仿佛她是易碎的玻璃。
「你打從第一眼看見我時就開始崇拜我、迷戀我,雖然你很努力的掩飾,總是看起來冰冷無比,但你美麗的雙眼,卻藏不住熱情。你是我最忠貞的武將,最美麗的妻子,我知道我可以信任你。」
「事實證明你是錯的。」她眼里閃著淚光。
「不,事實證明,我是對的。」他真心的道︰「當我犯下不可饒恕的罪業時,只有你還站在我身邊,只有你還為我想,只有你……還愛我……」
她喉頭一哽,輕聲辯駁,「我不愛你。」
「你愛我。」
「我……不愛你……」
「既然如此,為什麼哭?」他溫柔的伸手撫觸她的臉,拭去她的淚。
她粉唇輕顫著,想再否認,卻說不出口,只有淚如泉涌。
「傷了你是我的錯,一再將你遺忘是我的錯,我不會再忘記了,不會再忘了你愛我,不會再忘了我愛你,這一世不會、下一世不會,永遠都不會……」
「別……別說了……」她閉著眼,淚如雨下,環抱著自己,幾近哀求的低喃著。「別再說了……」
他嘆息的閉上了眼,「好,我不說,不說了……」
如果可以,他又何嘗願意這樣逼迫她。
燈昏黃,人暗傷。
垂淚無言,心皆茫。
她在他床畔持續守候著,替他擦汗、替他拿藥、替他倒水,甚至在他需要時,扶著他到廁所去。
一直到第二天下午,他的情況還是很不穩定,病情時好時壞,每次不咳嗽則已,一咳起來就驚天動地,有一回他甚至咳出了血絲。
她既驚且慌,卻說不動他去醫院,他堅持只是咳傷了喉嚨。
「你為什麼在乎?」他瞧著她冒火的雙眼,聲音嘎啞的開口說︰「我若死了,你不就又能輕松個幾十年,也許你該在每次遇見我時,就一刀殺了我,這樣你就能繼續過你平凡的日子……」
「謝謝你的建議。」她面如白紙,「我下次會考慮。」
他笑了,昏昏沉沉的邊笑邊咳。
她只能不斷的替他擦去身上的汗,然後逼他起來吃點粥和藥。
因為他的熱度降了下來,她最後還是被他說服,僅只打電話詢問醫生。
醫生的說法和他的差不多,不過卻較為安撫了她。
天黑後,他再度睡著了。
因為太累,在不覺間,她也在椅上睡著。
夜半時分。
一聲悶哼飄進耳里。
她原以為是錯覺,卻听到他開始申吟。
她驚醒過來,放在腿上的毛巾掉落地上。
他仍閉著眼,滿身大汗地握著雙拳,面部表情痛苦扭曲。
「為什麼……」
她很快就發現他在夢囈,語音沙啞不清,她弄了另一條溫毛巾,俯身幫他擦去汗水,試著讓他放松下來,但他卻仍緊繃著,全身又熱又燙,整個人深陷舊日惡夢里,唇瓣扭曲。
「為什麼要背叛我……」
听清楚了他的囈語,她的心為之揪緊。
「別走……別再走了……」
他斷斷續續的低喃著,慌急地搖著頭,仿佛在尋找什麼,她拍著他的臉,試圖叫醒他,「醒一醒,你在作夢,天放、仇天放!」
他卻像是听不見她的話,只是更加激動了起來,「你要去哪里?你是要走去哪里?」
「我在這里,那是夢,你醒一醒!」
「不!」他弓起身體,嘶吼著︰「讓我過去!懊死的!讓我過去——」
天啊……
他的咆哮擾亂著她的心志,他的高燒更讓她心慌,他不斷的在夢魘里掙扎著,甚至好幾次差點打到她,他渾身肌肉緊繃著,全身又濕又滑,她叫不醒他,也抓不住他。
「蝶舞——」
忽然間,他整個人猛然坐起,驚懼的吶喊撕裂夜空。
「不——」他欲起身,卻因虛弱跪倒在床上,睜開了眼,卻對眼前一切視而不見,只是掙扎著想再站起,卻又再次跌跪下來,嘴里依然喊著她的名字。
「蝶舞——」
痛苦的吶喊如刀刺痛她的心,穿透她的靈魂,逼出了她眼中的淚,怕他傷到自己,她不顧一切的上床抱住了他,大聲和他保證,「我在這里,我沒有要去哪里,我在這里!」
彬在床上的他整個人一震,他低下了頭,充血的紅眼慢慢有了焦距,他慢慢抬起手,撫著她的臉,似乎是有些不信的開口啞聲問︰「蝶舞……?」
「對,是我,蝶舞……」他的眼角有淚,整個人燙得像燒紅的鐵塊,她哭出了聲,一再重復保證,「是我,我在這里……我在這里……」
他猝然抱住了她,憤怒的吼道︰「不準你離開我!听到沒有,該死的女人,不準你離開我!」
她為他聲音中的驚慌和痛苦震懾得無法言語。
懷中真實的存在,讓他放松了下來,一陣虛弱上涌,黑暗漫天而來,他既驚且慌,不敢放松懷里的人,卻無法抵抗那蔓延全身的虛弱無力,最後還是倒回了床上,只能用最後的力氣抓著她的手,開口威脅她,「不準……離開我……」
他昏過去了,她呆愣的跪坐在床上卻無法止住淚。
不知道……她不知道他是這麼在乎她……
她一直覺得是假的,她一直不敢相信是真的,她一直覺得他有別的圖謀,但所有的一切都只顯示出他的在乎。
「不……」
他再次痛苦的申吟了起來,將她從茫然垂淚中驚醒。
不行,他還在發燒,她得先想辦法替他退燒才行!
她慌亂地下了床,想打電話找賴醫生,撥了幾個號碼卻又想起她沒有密碼,沒辦法替他開門,連忙又掛了電話。
怎麼辦?
她瞪著電話,慌得不知如何是好,跟著才想到醫生有給退燒藥,她拿出藥袋翻找藥丸,因為太過緊張慌亂,甚至扯破了藥袋,藥包散落一地,她跪在地上撿拾它們,最後終于找出標著退燒藥字樣的藥。
可是當她試著喂他時,他卻吞不下去,反而嗆咳不已,連一顆都沒吞下去。
她試了幾次,只好改將藥丸搗碎,和在水里再試一次,這一次仍有大部分咳出來了,但他似乎是吞下去了一些。
她把他衣服全月兌了,不斷用濕毛巾一次又一次替他擦遍全身。
整個晚上,他不斷囈語、掙扎著,喊著每一世的不甘、吼著每一次的憤怒。
無數的申吟、無數的嘆息、無數的低喃、無數的吶喊——
它們不斷不斷的從他的嘴里傾泄而出,浮游在空氣中,鑽進了腦海,爬滿了她的肌膚,流竄在她的血管里。
後來,他的肌肉開始痙攣抽筋,痛得臉色發白。
她連忙去端來熱水,用毛巾替他熱敷,然後再一次的試著讓他吃藥喝水,他流了太多的汗,再這樣下去非月兌水不可。
但是,他吐出來的卻比喝下去的還要多。
「喝下去,天放,听我說,你得喝下去……」她扶著他的頭,再一次試著喂他喝水,卻還是不得要領,整杯的水幾乎都從他嘴角流出。
她好怕。
她可以感覺到他的生命正在流失,就像那些不斷流失的水一樣。
不!她絕不讓他死,她不要再看到他死在她面前!
她仰頭喝了一大口,俯身直接用嘴喂他,這一次,情況好一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