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又醒了。」她伸手搭在他的肩頭,揉捏著他緊繃的肌肉,溫聲道︰「別再忙了,就算你是鐵打的也得休息吧?」
他往後靠在沙發上,仰頭看著她,嘴角帶著自嘲的淺笑。「抱歉。」
「和我抱歉做什麼?」她垂首看著他臉上疲倦的線條,只覺得心疼。
她柔軟滑順的長發拂過他的臉龐,他閉上了眼,抬手握住了她覆在肩頭上的柔荑,深深的吸了口氣,啞聲道︰「吵醒了你。」
明知道不該太過關心,卻又無法遏止。
他看起來是那麼的疲憊。
他這般日夜不停的工作,是為了什麼呢?
錢嗎?權嗎?報恩嗎?
為了什麼呢?
她撫著他眼角的細紋,倦累的臉龐,忍不住癌身在他唇上印上一吻,輕聲道︰「你沒吵到我。」
他有些驚訝的睜開眼,這是她第一次主動親吻他,那麼溫柔的吻、那麼溫柔的表情,教他的心口緊縮。
「陪我一下好嗎?」听到自己沙啞的聲音,他才發現自己說了出口。
他僵硬緊張的等著,不敢催她,不敢再問。
她從沒看過這個男人臉上出現這樣的表情,一種既渴望又不確定的表情。
他以為她會拒絕嗎?
一瞬間,熱氣涌上眼眶,她忍住那股想哭的沖動,只是繞過沙發。
她一動,他全身就僵住,握住她的手緊了一緊,直到確定她不是要離開,才松了口氣。
他一直握著她的手,不是很緊,松松的,像是怕她會跑掉,又不敢阻止她。
可卿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讓他握著手,在他身邊坐下。
他將她的手帶到唇邊,「謝謝。」
她微微搖了搖頭,將果足縮到沙發上,把螓首靠在他肩臂上。
螢幕上的文件,顯示著煌統旗下一家金融控股公司的資料,身為他的貼身秘書,她當然知道這家公司的主事者是仇天霖。和仇天晉一樣,仇天霖也是他的堂兄弟。
不同的是,比起他大伯那位蠢笨無知,只會來叫囂抱怨的兒子仇天晉,他小叔的長子仇天霖要更聰明能干,也更受到家族成員們的推崇認同。
「你在看煌富的財報?」
「嗯。」他握著她的手,心,安定了下來。
「為什麼?我記得它最近沒出什麼問題。」事實上,煌富是他回來後煌統旗下唯一沒出過問題的公司。
「就是沒出問題,才是大問題。」他淡淡開口,不自覺地以拇指摩挲著她的手指,一邊繼續瀏覽電腦上的資料。
「怎麼說?」她仰頭看向他。
「會叫的狗不會咬人。」他叫出另一個檔案,一邊道︰「要小心的不是仇天晉那樣的角色,而是在暗處虎視耽耽,從不表態的那一個。」
「你的意思是,最近這些問題,仇天霖才是幕後黑手?」
「嗯,仇天晉頂多叫一叫,成不了大器,至于仇天霖……」他唇角一扯,諷笑著,「他巴不得將我踩在腳下,卻聰明的知道先煽動其他人來送死。」
瞧著他臉上的諷笑,她忍不住開口,「為什麼你父親不出來說話呢?老人家只要一句話,不都什麼事都沒有了嗎?」
「若是能用說的,他早說了,這幾年,沒人敢在他面前玩把戲,暗地里卻貪得厲害,你以為他為什麼要叫我回來接手?」
「不是因為他年紀大了想退休陪夫人嗎?」她柔聲再問。
「也有吧。」他握緊了她的手,面無表情的道︰「不過最主要的,卻是因為那些人,再怎麼說都是他的血親,一個哥哥、兩個弟弟,一位嫁出去的妹妹,他不好動他們,我卻沒這顧忌。再來,他們每一個都想讓自己的兒孫掌權,不管他最後將位子給了哪一邊,都會引發一連串的分產效應。」
「給了你就不會嗎?」
「不會。」
「為什麼?」
「我是外人,我的存在,可以達到一定的平衡。」
她一時啞口,只能震懾的看著他。
我是外人。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卻清清楚楚的道盡了他這些年來在仇厭里的處境。
見她那模樣,他笑了笑,「我是被收養的,那不是秘密。」
「對,不是。」她擰眉道︰「但我以為收養是把收養回來的孩子當作自己的兒子。」
「他盡力了。」他淡淡開口。
可卿卻知道仇靖遠並沒有盡太多的力,如果他願意,是可以讓這個兒子更輕松點,更容易融入這個家族的。
她看著身旁的男人,只見他注視著電腦,輪廓分明的臉龐,反映著電腦螢幕上的白光,顯得有些冷硬,卻又透著更深的孤寂。
她突然對仇靖遠生起氣來。
「仇靖遠當初為什麼要收養你?就為了今天嗎?」
他沉默著,間接承認了這件事,她不自覺握緊了拳頭。
懊死,那老狐狸做事一向深謀遠慮,只是她以為他不該會這般過分,但恐怕仇靖遠早在當年就算盡了一切。
收養一個聰明有天分的孩子,培養他、教育他,卻只是為了替仇家做牛做馬?
「那只老狐狸!他怎麼可以這麼做?」她咒罵了一句,為他感到不平。
見她如此不滿,他倒是笑了,「至少他給過我選擇的機會,當他的養子,總比在街頭流浪的好。」
「流浪?」
他一扯嘴角,「我是孤兒,父不詳,母親在我出生沒多久就過世了,是一個撿破爛的老頭養大我的,後來他在路上被車撞死了,我就靠撿破爛和當扒手維生,甚至連戶口和一個正式的名字都沒有,更別提上學或識字了。」
她心頭一緊,為當年那男孩感到心疼。
「你怎麼會遇到他的?」听起來,他十歲前的生活和仇靖遠的生活根本就不可能有任何交集才對。
「我敲詐他。」
「什麼?」她呆了一呆。
「他的司機撞到了我。」他往後靠在沙發上,瞧著她呆愣的樣子,語帶笑意的說︰「我看是有錢人,立刻把握機會,乘機敲詐他。」
「你敲詐仇靖遠?」
「對。他听了哈哈大笑,問了我一些問題,然後就收養了我。」
她完全啞口無言,好半響才道︰「你那時幾歲?」
「剛滿十歲。」仇天放嘴角噙著笑,挽起她一束長發,湊到鼻間嗅聞道︰「他答應我,只要我做到他要我做的事,他保我一輩子不愁吃穿,在當時,這听起來是很大的誘惑,所以我就答應了,事實上,他也的確做到了這一點,這二十五年來,只要是在物質上,當他兒子該有的,他全都不曾缺給過。」
她听了,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覺得心好疼。
旁人看他都以為他是天子驕子,就算知道了實情也會覺得他是幸運的,畢竟當有錢人家的兒子,總是比流落街頭的要好。
但光是看現在仇家那些人的嘴臉,她就能想像這二十五年來,他們是怎麼對待他的。
他果然是為了仇靖遠的恩情在忍氣吞聲。
「就算他認為把位子傳給你可以維持平衡,但現在這狀況又怎麼說?」
「那就是他為什麼要在我身上砸那麼多錢,供我吃、供我住,還栽培我那麼多年的原因了。」他將她拉抱到腿上,解釋道︰「他放我在美國那麼久,可不是要我在那邊混吃等死的。」
她越听越火,「那只老狐狸怕分家,難道就不怕你把他公司給賣了?」
「他當然有他的預防措施。」他扯了扯嘴角,「除了公司的經營權,他可什麼都沒放手。」
「什麼意思?」她一愣。
「意思是,我沒有半點煌統的股份,合約中也載明我不得直接或間接購買煌統任何一間相關企業的股票。我和你一樣只是靠領薪水過活的白領階級,不是什麼有錢的大少爺。」他啃咬著她的肩頭,「所以如果你是想嫁入豪門當少女乃女乃,可就押錯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