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錯了嗎?
今天早上,他明明還溫柔的吻著她;中午,他明明還陪著她一起在悶熱的廚房做料理;傍晚,他明明還牽握著她的手。
不,她不相信,他對她一定是有感情的!
桃花慌亂的追了上去,扶著門框喊他︰「海洋,等等!」
他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
「海洋?」她看著他偉岸的背影,撫著狂亂的心口,啞聲喚他。
他無聲沉默,一動不動。
她握緊拳頭,走上前,直到來到他身後,才停下腳步。
「我愛你。」
海洋渾身一震,背肌緊繃賁起。
怕再不說就會永遠失去他,桃花看著不動的他,鼓起勇氣啞聲開口,「我感覺一輩子都在尋找你。」
她的聲音輕柔地、微顫地,幽幽飄蕩在夜空中。
一股激狂的情緒充塞全身,他幾乎無法呼吸。
她試探性的伸出手,觸踫著他的背,滑至他的腰,偎近擁著他,將臉靠在他背上,深吸口氣,喃喃重復,「我愛你,真的。」
我愛你,真的。
她的話語在腦海里回蕩,他閉上眼,渾身緊繃,這輩子從未如此渴望過,和她共偕白首的畫面再度閃過。
海天一色,她在陽光下笑靨如花,飛奔向他。
下一個畫面,她卻中槍倒地,死在他懷里——
他驚恐不已,像被燙著似地用力抓開她的手,離開她溫暖的懷抱,猛然回身,瞪著她咬牙宣告,「妳不愛我。」
「我愛你。」她毫不退縮的重復。
「妳只是以為妳愛我。」他抓著她的肩頭,氣急敗壞的說︰「妳連我從哪來的,以前做過什麼都不知道,妳怎麼可能愛我?」
「我就是愛了。」桃花握緊拳頭看著他,聲音沙啞卻十分堅定。「你以前做過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的你。」
「重要的不是我,是誰上了妳。」他殘酷的看著她說。
「不是——」桃花臉一白,黑眸大睜,氣憤的反駁。
「那不是愛,是性,就只是性而已。」他打斷她,粗聲道︰「因為幾次美好的性誤以為愛我只是妳的錯覺而已。」
像被他揍了一拳,她瑟縮了一下,卻還是蒼白著臉,堅持的瞪著他說︰「你不是我,你怎麼知道那不是?」
「女人很容易有愛情的錯覺,我看過太多了,妳只是沒有經驗而已。」他在傷害她,一字一句,他都能看到它們如何釘到她的心里,痛得她搖搖欲墜,他卻不能停止,只能強迫自己開口,「以後妳就會知道了,只要技巧夠好,換個男人來也行。」
她瞪著他,臉上半點血色也無,好半晌才有辦法扯出難堪自嘲的輕笑,「所以,你是說,這一切都只是我的錯覺?」
「對。」
「我不愛你?」她渾身輕顫。
「對。」
「你對我一點感覺也沒有?」
「我喜歡妳。」他看著淚眼欲滴的她,握緊拳頭,沉聲道︰「妳是個好女人。」
她以雙臂環抱著自己,臉色蒼白地直視著他,平鋪直達的說︰「但是你不愛我。」
海洋喉頭一緊,硬擠出一個字。
「對。」
風在吹,月很圓。
她覺得冷,不自覺輕顫著,用手摩擦著雙臂。
人生得意須盡歡。
李白說的。
她的人生,到目前為止,沒幾次得意的時候,她早就習慣失意的時候了。
笑啊、笑啊,沒關系的,快笑啊。
這有什麼大不了的,只不過是失戀嘛,只不過是她愛的人不愛她而已啊。
從小甭孤單單的活到現在,她什麼事沒遇過?被父母丟棄,她不是活過來了?沒考上大學,她不是活過來了?在廚房學藝被羞辱責罵,她不是活過來了?在剛畢業最慘的時候,她找不到工作、沒地方住、身上沒一毛錢,整個星期只靠一條吐司面包過活,她不是也活過來了?
這沒什麼大不了的,笑一笑就算了啊。
每一次,她不是都能笑得出來?
院長說的,笑著面對人生比哭著好,不是嗎?
不是嗎?!
她試著牽扯嘴角,不知為何卻無法做到。
笑啊!
何桃花,笑啊,告訴他這些只是開玩笑啊。
她笑不出來。
無法用笑挽回那破碎的自尊,她只能看著他,不死心的追問︰「為什麼?」
天啊,別再問他「為什麼」了,他快撐不住了。
她仰望他的表情是那麼脆弱茫然,仿佛再一擊就會碎裂崩解,他差點功虧一簣地將她攬入懷里,殘存的理智卻在最後一秒阻止了他。
「沒有為什麼,只是我沒興趣了而已。」海洋下顎緊繃,緊握著拳頭,狠心開口給她最後一擊。
桃花微微晃了一晃,她听到自己虛弱無助的哽咽,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她看不清他,也看不清整個世界。
「抱歉……」她死命憋住幾欲奪眶的淚,白著臉看著他,粉唇輕顫強撐開口,「你可以走了。」
他走了,轉身離去,沒有回頭。
她眼前,只剩下船上街頭模糊成一片的燈影。
月亮高高掛著。
甭單一個。
幣著。
日子一天天過去。
太陽月亮照樣升起交替。
桃花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度過那幾天的,她買菜、炖湯、做料理,忙著做生意,她像陀螺般忙碌,試著用忙碌讓自己遺忘。
她忙著遺忘,卻無法忘記。
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她都泫然欲泣。
棒壁的啤酒屋,再度恢復了以往的沉寂,幾天下來,她沒看過男孩們出沒,連小嵐都不見了蹤影。
他二樓的百葉窗沒再打開過。
她不懂,不懂自己做錯了什麼,不懂他為什麼不能愛她。
止不住的淚水成串的流,她一雙眼始終處于紅腫狀態,夜夜無眠到天明。
即使如此,生活還是要過下去,所以她還是逼著自己吃飯,還是逼著自己工作,還是逼著自己和客人應對談笑,但這一切依然無法讓她不去想到他。
上個月,她忙碌,卻縑活茫天堂。
這個月,她忙碌,卻似生在地獄。
妳只是以為妳愛我。
水滾了,在虹管里往上爬升,她視而不見的看著它,腦海里全是他的聲音。
妳連我從哪來的,以前做過什麼都不知道,妳怎麼可能愛我?
咖啡在玻璃容器里冒著泡、沸騰著、蒸散著。
那不是愛,是性,就只是性而已。
她握緊了手中攪拌的木匙,無視前方燒滾的液體。
沒有為什麼,只是我沒興趣了而已……
「桃花姊、桃花姊?」
她回過神,發現阿玲站在身邊,擔心的看著她。
「咖啡的水快燒干了。」
她轉頭,只見咖啡粉在幾近蒸散的沸水中翻騰,剩下的水連半杯的分量都不到,她嚇了一跳,連忙將瓦斯關上。
「桃花姊,妳還好吧?」阿玲憂心仲忡的看著眼眶紅紅的老板娘。
「我沒事……」她搖頭,淚水卻掉了下來。
阿玲暗暗嘆了口氣,拿了張面紙給她,關心的道︰「桃花姊,妳要不要到後面休息一下?反正下午客人少,店里我顧就好了。」
不想讓客人看到她在哭,桃花沒和阿玲爭辯,喃喃和她道了謝,轉身進了廚房,坐在後院階梯上。
秋日午後的陽光穿過爬滿後牆的層層九重葛,灑落在地上。
她緊緊抓著面紙,抹去臉上淚痕,視而不見的瞪著前方綠油油的青草。
被了,她還要沮喪傷心多久?
今天是有阿玲在,所以沒出事,下次要是她自己煮飯又恍神呢?
她愛他,她知道那不是錯覺,當然也不只是性而已!
一只肥肥的大花貓輕松優雅的跳上牆頭,牠在牆上看到她,機警的停下來看著她。
花貓的眼楮又大又圓,透著迷樣的靛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