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挑挑眉,拎著豆角籃跟在她身後,一邊遞豆角一邊抱怨︰「那你是屬貓的,吃鼠是本性,你怎麼就不表現一下本性來吃掉我?」
女孩兒腳下一滯,緊跟其後的少年毫無提防,一下子撞了過去,站立不穩的女孩兒伸手胡亂一抓,結果扯到床單,隨著「嘩啦」一聲響,撐在地上的竹竿應聲倒地,床單罩向少年,兩人絆在一起跌向地面。
「哎呀,床單,豆角,全髒了。」
床單里傳出女孩兒的懊惱聲。
「大米,你籃里的豆角都掉出來了嗎?快起來看看還剩多少。」
蠕動的床單顯示女孩正努力想要扯開床單,可是床單的邊角似乎全被少年壓在了身下,她怎麼找也找不到出口。
「大米?」自說自話好一會兒的女孩兒沒听到少年的聲音,擔心地喚,「大米,我壓傷你了嗎?大米,你說話啊?大米,嗚,嗚,大米,米少爺……」
天地間突然就靜了下來。
院子里剛睡醒的白貓慵懶地打了個呵欠,「喵喵」叫了兩聲。當看到地上的凌亂,它好奇地盯著床單里的隆起,觀察,然後躍下牆頭,躥過去,踩上可疑的隆起,嗅。只用嗅的,好像還是無法讓它探知床單里藏著什麼東西,于是,它伸出爪子刨了兩下。
「噢——」
當听到床單里傳出吃痛的聲音,白貓受驚地跳開,「喵嗚」一聲躥上牆頭,睜著兩只圓圓大大的貓眼,戒慎地引頸靜觀。
床單終于又動了起來,首先露出頭的是皺著眉的少年,他撫著臉頰上的刮痕咧開了嘴。
「大唐,你果然是屬貓的,看,你的族人為你報仇了。」
少年撥拉開床單,露出枕在他胸口埋著臉只露出個後腦勺的女孩兒。
女孩兒的耳朵紅通通的,連露出的後脖頸都滾紅一片。
「啊,好痛,好痛,這下被貓毀容了,沒臉見人了。」
听到少年的大叫,女孩兒終于抬起頭,只見她臉頰紅撲撲,嘴唇紅腫腫,她有點不安又有點羞怯地撫上他面頰,「我模模看,流血了沒?」
少年「哈哈」大笑,抓過她的手指就是一咬,見她皺眉,他忙松開嘴,在牙印泛起的地方吹來吮去,「大唐笨貓,你真好騙,沒想到這麼容易就上當了。」
女孩兒咬著唇,用力掙回手,撐著他胸口就要坐起來。
「別動,不想再跌倒的話就乖乖別動。」少年攬住她的腰,制止她的動作,然後用另一手扯開床單,抱著她向屋內走去。
「大唐,再過兩個月我就十八歲了。」
女孩兒揪著他衣袖,沒有言語。
「大唐,你到年底就十七了。」
十七八歲正是談婚論嫁好時候,你嫁給我,好不好?
那隱而未說的話,似乎被院里的風听去了。
不久,院門外傳來說話聲,隨著「吱 」一聲響,走進兩個人。
「水醫仙,快請進。」
昨日的青澀少年已長成了成熟男人,長身玉立,俊朗奪目。
他一邊迎進一位白須老者,一邊揚聲喚︰「大唐,你在哪里?快出來見客,水醫仙來了。」
女孩兒扶著牆從廚房里挪出來,「不是說不要再請醫了嗎?」
「有機會,總要試一試。」
「可是,以前看了那麼多神醫,都沒治好,這眼是從娘胎里帶出來的,除非是神仙,否則怎麼可能會好。」
「所以,我這回就請了個醫仙回來啊。來,听話,讓醫仙看一下,一會兒就好。」
白須老者輕咳一聲,捋著胡子道︰「不必看了,這是劫數,醫不好的。」
「劫數?什麼意思?」
「尉遲二公子,不瞞你說,這是三生三世劫。從這丫頭的面相上看,除了這一世,她還要遭受另一世的劫才能實現圓滿。以老夫目前的造詣,恐怕是愛莫能助。」
「三生三世劫?還有一世?」男人身形晃了晃,追問道,「每一世都是天生盲眼?」
「是,三生三世劫,唯有熬過黑暗,才能重獲光明。這都是前世種下的因,後世才結下這果。尉遲二公子,她已熬過了三生一世,切記不要莽撞行事,以免前功盡棄種下更多的因結下更多的果。」
「當真沒有化劫為吉的方法了嗎?」男人恭敬地朝老者鞠躬懇求,「水醫仙,請指點迷津。」
「大米,」女孩兒扯扯男人的衣袖,勸道,「順其自然,不要強求。」
「不!如果不能化解,來世你還要受盲眼之苦,我絕不允許!」
「今生今世才是最重要的啊,來世那麼遙遠,你又何必執著。」
「可是,你連今生今世都是盲的啊,我怎能坐視不理!」
「米少爺——」
「你不必說了,我自有分寸。」
男人打斷女孩兒的話,轉向白須老者,「水醫仙,謝謝你能來一趟,我送你回去,這邊請。」
女孩兒咬著唇,不再言語。
他們離開後,她走到石桌旁,模索到菜籃,開始剝花生。
剝著剝著,她的眼淚就落了下來,「你還是在乎的,對不對?如果我能看見,那該有多好。」
桌腿下臥著的貪睡白貓「喵嗚」一聲睜開眼,爬到她腳邊,用後頸磨蹭她的腳。
「大白,你也看出他是在乎的,是不是?」女孩兒模索著抱起大白,撫著它的背低喃,「我配不上他,是不是?不知道這世間什麼樣的女子才配得起他呢!大白,他是這個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我卻連他長什麼樣都不知道。如果真有來世,如果來世再相遇,我會不會認不出他來?大白,要是我能看一眼就好了,只看一眼,牢牢記住他的長相,如果在來世遇到他,我還是當他的丫環,他還是我的少爺,只要能陪在他身邊,就算生生世世看不見,我也願意。呵呵,三生三世劫,是不是就是因為我前前前前世非常想和他在一起,所以才拿了光明去和神仙交換。」
第6章(2)
「喵嗚——」
白貓低叫一聲,從她懷里跳下,躥到了門口。
門口站著尉遲米,眼中布滿苦楚。
「喵嗚——喵嗚——」
白貓在他腳邊繞來繞去,他卻一動不動。
「大白?大白?」女孩兒站起身,模索著往門口走,嘴里叨念,「大白,不要到處亂跑,快回來。」
「喵嗚——」
乞憐未成功的白貓嗚咽一聲,耷拉著腦袋回到她腳邊。
她蹲,擰擰它耳朵教訓道︰「大白,天黑以後不要亂跑哦,你要是跑丟了,我可找不回你。你也想去前面湊熱鬧嗎?听說今天來的客人是個大官,還听說他的女兒貌美如花名冠京城。大白,你說,這一回,大米會不會應允下婚事?和他同齡的旺財連兒子都五歲了,他卻還沒娶親,是不是很不像話?如果他娶了美嬌娘,這院里就沒我容身之地了吧?大白,到時候,我們倆相依為命,好不好?」
尉遲米「砰」一聲推倒門邊的木桶,怒聲道︰「從什麼時候起,我的位置被一只貓取代了?」
「你,」女孩兒吃驚地抬起頭,咬了咬唇,隨後又低下了頭,「你不是該在前面嗎?」
「該在前面?你認為我的位置該在那里?」尉遲米捏起她的下巴,逼她與他面面相對,「如果你真這麼想,當年你就不該未經允許擅自闖進我的院落。」
「你喝酒了?」
「是,一醉解千愁,」他朝她的臉噴一口酒氣,見她皺著眉往後仰,他不滿地拿手托住她後腦勺,兩眼迷離地看著她,然後輕嘆一聲,用鼻尖抵住她鼻尖,將嘴抵在她唇角,軟弱地呢喃︰「大唐,你說,你會嫁給我為妻,只要你嫁給我,我就再也不沾一滴酒,你說好,你快說好,好不好,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