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著他一聲聲的追問,尉遲早哽著喉嚨無法回答。
他永遠記得,在那個呵氣成霜寒風冷洌的冬夜里,他無言地背著他,一邊走一邊抹淚。
從那時起他就發下重誓,就算是花光尉遲家的最後一分錢,他也要治好他的眼。可是,這麼多年過去了,他的錢越來越多,而他的眼卻毫無起色。
每一年,他都會在世界各地投資無數金錢用于眼科研究,而每一年,那些研究都會造福數不勝數的盲人,可偏偏就是造福不了自己最最想要造福的弟弟。
尉遲早心疼地走近尉遲來,低聲喚︰「阿來?」
「大哥?」
尉遲來看著他走近,直到听到他的聲音,他才遲疑地喚了一聲「大哥」。
在他從小到大的想象中,大哥該是那種溫柔和善慈祥和靄的人,可眼前這位,怎麼看也不符合他的想象。
尉遲早伸出手想接過他懷中的一一,他卻摟得更緊,防衛地問︰「去年小妹過生日的時候,你送了她什麼生日禮物?」
「阿來?」
對他強大的防衛意識,尉遲早不知是該叫好還是該心酸。他收回手,故作輕松地調侃︰「阿來,如果你喜歡四葉草的胸針,我不介意在你今年生日的時候也送你一枚。」
听到他的回答,尉遲來松了口氣,立刻問︰「車呢?快,一一疼暈過去了。」
尉遲早看一眼停在五米外的車,「如果你把她交給我,我想我們能快點回到車上。」
「不用,我能跟上你。」
確實,他能跟上,並且跟得又穩又快,就好像那雙眼楮從來沒有瞎過。
直到上了車系好安全帶並且將車駛出了十米遠,尉遲早才問︰「阿來,你是不是該給我一個解釋?」
尉遲來愣了一下,才苦笑道︰「真是什麼事也瞞不了大哥。大哥,我想,我是中了唐氏光明咒。」
「唐氏光明咒?」尉遲早眉頭一擰,問,「她叫什麼?」
「唐一一。」
從後視鏡看到大哥的表情,尉遲來不安地補充︰「大哥,她什麼都不知道,你不要為難她。」
「哼!」尉遲早不滿地冷哼一聲,「只要她不為難你,我豈會無緣無故地為難她?!我這大哥在你眼中就這麼蠻橫無理?」
「不是,大哥,我只是……」
「哼,只是什麼?只是因為我長相凶惡就像一只大灰狼,而她則是需要保護的小紅帽?沒想到你們一遇上唐姓女就都變成了一個德性!」尉遲早心里不是滋味地瞪他一眼,臉色陰郁,「先是延中了唐半醒的心聲咒,現在你又中了唐一一的光明咒,下一個中咒的會是誰?該死的,要是讓我逮到下咒的人,我非剝了他的皮!」
尉遲來低下頭,輕揉著唐一一皺攏的眉心,提醒道︰「大哥,你無緣無故的噴嚏癥會不會也是唐氏咒的一種?」
提到噴嚏,尉遲早惱恨地捶捶方向盤,「若真有那個姓唐的,她最好有多遠躲多遠,否則!」
說話間,車子很快駛進了醫院,唐一一很快被推進了檢查室。
唐一一醒來時,月復部仍是一抽一抽地疼。
「躺好了,不準動!」
一個長相凌厲的男人突然出現在頭頂上空,凶巴巴的樣子嚇得她僵著身子,很听話地一動也不敢動。
「這里……我……他……來少爺……」
一陣窒人的沉默過後,唐一一壯著膽子語無倫次地問出心中的疑問。
「醫院,你,急性闌尾炎,他,回家取東西。」
男人的語氣生硬冰冷,很不友善。
「你、你是醫生?」
「不。」
「護士?」
「不。」
「那,你是?」
「閉嘴!」
尉遲來回到病房時,只見大哥板著臉對著筆記本電腦開著視頻會議,而唐一一則平躺在床上轉著眼珠東瞄西瞅百無聊賴。
「一一,你醒了?」
听到他的聲音,唐一一如蒙大赦,眼中的喜悅似破土而出的女敕芽拔地而起。她撐著肘想坐起來,可一瞟到尉遲早,她又放下手肘,咬了咬唇,欲言又止。
嗚,好丟臉,再憋下去,她的膀胱就要爆炸了,可是,為什麼連個女護士都沒有?
尉遲早睇她一眼,動作迅速地收拾好電腦,臨走前神色復雜地望著尉遲來叮囑道︰「你自己的人生,你自己選擇。如果有不好的事發生,你一定要第一時間通知我。」
當尉遲早走出光圈,尉遲來收回視線望向唐一一,「還痛嗎?」
「唔。」唐一一咬了咬唇,「他是你親大哥?」
一個看著那麼冷酷,一個看著那麼溫柔,實在很難把他倆組合在一起。
「是。大哥給自己攬了太多責任,他總是把自己繃得太緊太苦,所以看著比較嚴肅,但實際上卻是個很體貼很溫柔的人,你不要怕他。」
他一邊說一邊打開保溫盒,盛出一碗濃香的湯。
「來,多喝點湯才能好得快。」
唐一一望著抵在唇邊的湯勺,懊惱地閉了閉眼。
「一一,來,張嘴。」
可是,看到水,她好想上廁所啊!
「我、我想先方……方便一下。」
她囁嚅著終于提出了要求,咬著唇羞答答的樣子令尉遲來啞然失笑。
「傻瓜,怎麼不早說。來,你剛做完手術,小心別扯到傷口。」
看他伸出胳膊打算抱她上廁所,唐一一揪著床單緊繃得連傷口都開始抽搐。
「那個,我自己應該能行。」
尉遲來挑挑眉,「我很確定你一個人搞不定,護士去吃飯了,所以你現在只能倚賴我。」
「可是……」
唉,算了,反正他看不見,丟人就丟人吧。
尉遲來將她穩穩地放到馬桶上,然後舉著輸液瓶轉過身,「小心不要扯到傷口,如果需要幫忙就不要逞強。」
唐一一艱難地抬一下左臀再抬一下右臀,每抬一次只能往下扯一點點,可就是這一點點的用力也讓她疼得抽氣。
另一只輸液的手雖然盡量保持自然下垂,可還是會不由自主地隨著她的動作而用力,當血回流進輸液管時,唐一一嚇得「啊」一聲叫出口。
聞聲,尉遲來立刻轉身,待看到輸液管里的鮮紅,他臉上一白,忙叫︰「放松,手別用力,慢慢垂下,對,對,就這樣,好,好,一會兒就好。」
唐一一听話地照做,當一切恢復正常,她才意識到自己褲子半褪,那模樣說有多狼狽就有多狼狽。
尉遲來別開臉,「一一,如果你相信我,就讓我幫你。」
唐一一低著頭咬著唇,咕噥一聲幾不可聞的「嗯」。
如果連盲人都不可信,她還能相信誰。
可是,就算明知道他是盲人,她還是會因為他的幫助而羞紅滿面。
嗚,為什麼她老是在他面前丟這麼大的臉?
而更丟臉的是,她的大姨媽竟然好巧不巧地選在此時降臨!
看到內褲上的血漬,唐一一僵坐在馬桶上,已忘了尿急的緊迫。眼下,更緊迫的事,是從哪里找一塊帶翅膀的小面包以及一條干淨的內褲。
背對著她的尉遲來半天沒听到動靜,不安地動動身子,問︰「一一,怎麼了?」
欲哭無淚的唐一一認命地閉了閉眼,將丟臉進行到底,「那個,我,能不能麻煩你幫我買一包衛、衛生巾。」
啊啊啊啊啊,天要亡她嗎?為什麼要讓她丟臉丟得這麼徹底?
說完這些話,她連抬頭的勇氣都沒有。如果可以,她真想把頭塞進脖子里。
她和他之間的空氣似乎凝滯了三秒,接著尉遲來默不作聲地取下淋浴器的噴頭,然後把輸液瓶掛到了淋浴器上。
「我馬上回來。」他說。
唐一一含含糊糊地「嗯」一聲,扭絞著手指保持著低頭認罪的姿勢。